說，“還好你們回來得快。”

“還有救？”寧一清抓住藥老的胳膊。

“回來再慢點，我老人家的眼睛可是連傷口都看不見了。”藥老搓了搓手，扔下一臉錯愕的寧一清，繼續(xù)回到他的書堆裏。

“那他現(xiàn)在？”寧一清想追上去，可是扶著江百谷又不想放開，只好扭著身子繼續(xù)問。

“那毒不是已經(jīng)放出來了，傷口都好得快看不見了。”

“腫成這樣，是好？”藥老越是滿不在乎，寧一清越是著急。

藥老挑了挑眉，沒好氣地說，“那不是蛇毒，也就疼上幾天罷了，又疼不死人。”

“你會不會好好說話，不要嚇?biāo)！苯俟染徚司彛K于有氣無力地吐出一句話。

藥老當(dāng)即要反駁，可是瞧見眉毛擰成一團著急得臉都開始皺巴的寧一清，也有些訕訕，“他先嚇我的，那樣兒，我還以為你死了呢。你那膀子裏，是一團氣，自己疏導(dǎo)疏導(dǎo)放出來就行了。不管它，疼個七八日的，也好了，這點疼對你來說還能是什么大事。”

大約是起床氣吧，江百谷心裏親切地問候了小心眼的哈欠黃。

千裏之外，不周山境——

“阿嚏。”趴在天梯上睡覺的哈欠黃突然打了個噴嚏，將自己從夢中打醒，懵著臉眨了眨眼，然后毫不猶豫一巴掌拍在了睡在一旁的可愛黃身上。

“你剛打我？”哈欠黃呲著牙問剛被拍醒的可愛黃。

“……”

江百谷依言在右肩上點了幾處穴道，順著胳膊將氣體排出，果然腫脹全消，只是一時仍有些麻木。他心裏一動，剛想張嘴，又看了看一臉關(guān)切的寧一清，忽然撒起嬌來，“我餓，你給我下碗面好不好。”

寧一清確定江百谷此刻無性命之憂，放下心來，忙不迭地答應(yīng)，三步并作兩步跑地奔向藥谷的小廚房。

江百谷看著門外，直到看不見寧一清的身影才收回目光，扭頭對藥老喊道：“來給我看看琵琶骨。”

藥老不明所以地走過來，“看什么？我發(fā)覺你倒是越來越矯情了，那么點疼就快暈過去了？莫非是要裝腔作勢惹人憐愛？那我待會兒跟他說你快死了？”

“他不會開玩笑，不要再嚇?biāo)！苯俟炔[起眼睛看了藥老一眼，不僅一點沒有即將求人的自覺，還有些危險的意味，“以前我的琵琶骨斷過，你幫我看看現(xiàn)在恢覆得可好？”

十八年來江百谷從不在乎，好與不好，疼或不疼，既然無人關(guān)心，倒不如說是自己本就無所謂。可這次禺谷之行，在不周山的兩次遇險，讓他警醒自己的身體現(xiàn)在不能留有任何隱患。

藥老有些驚訝，二話不說湊上去又捏又按，嘴裏還喃喃地念叨斷骨如何重續(xù)。

檢查了一番，藥老拂袖而去。江百谷不知哪裏惹惱了藥老，又沒讓他看病。

“哪有傷口，哪有斷骨，你們玩鬧也不要跑來戲耍老人家。”難道是專門來跟他這個孤寡老人秀恩愛？瞧瞧這兩個人眼裏，一點也容不得旁人，禺谷之行，感情倒是升溫得快。

“什么意思？”傷口的確已愈合，斷骨，不存在么？

“你那疤做得倒是挺像穿透了琵琶骨，但是骨頭絕沒斷過。”藥老不無得意地繼續(xù)說，“我剖解過的人骨數(shù)不勝數(shù)，斷沒斷過，一摸就知道。就算真有續(xù)骨神藥，總有接口吧，除非你整身骨頭重生，不然不可能恢覆得一點痕跡都沒有。”

沒有斷過？做得挺像？做得挺像？江百谷好似抓住了什么思緒，一時呆住。

良久，“那你再給我看看手腳筋……是否斷過？”

藥老瞧出江百谷神色中的認(rèn)真，確定不是來戲耍自己，便來了些探究隱秘的興趣，兩步小跑地又顛兒到江百谷面前，拉起他的手腕說道，“你為什么覺得你琵琶骨手腳筋斷過？你這些傷疤，都是誰做的？嘖嘖，做得可真夠細致。”藥老使勁兒按了按江百谷手上的疤痕，“什么感覺？”

“有點疼……”

“還有呢？怎么個疼法？”藥老又按了按他小臂“一樣的疼么？”

“一樣，按得不過血的悶疼。”江百谷細細感受著，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著。

“沒斷過。”藥老又同樣檢查另外的手腳筋，“都好好的，都沒斷過。”

“怎么可能！”江百谷叫起來，怎么可能，自己眼睜睜看著那落下的尖刀，四大長老也檢查過，怎么會沒斷過。那每一處的十幾刀，一聲又一聲地鉆進他的耳朵，一刀又一刀的劃在他的心裏，十八年來傷疤日久彌新，難道是做夢？

“不過若想剔得讓人以為徹底斷了，恐怕你也是要‘?dāng)唷蟼€把月，待新肉重新長出來支撐住筋骨手腳肩膀才能動彈，你說的‘續(xù)骨之藥’，可是用了至少一月？后期骨肉酥酥麻麻有蟻噬之癢？”看著江百谷難以置信的表情，藥老點點頭，“那不是續(xù)骨，那是生肌。”

骨難續(xù)，肌易生。

“看這傷疤就知道費了不少心思，做得極為巧妙。嘖嘖，這得練上多少回才能有的手藝，是他做的？對人的骨筋結(jié)構(gòu)倒是很了解，他研究這個嗎？這……可是得生剝過活人筋，才能知道怎么做出這樣的傷口。”讓江百谷老老實實受刑，還不記恨，還諱莫如深，除了那個人，誰敢？誰能？

庖丁解牛多少次，才能如此熟練。江百谷不是一直吹噓那是個冰清玉潔仙風(fēng)道骨的神仙人么，去哪裏找來的活人練手？琵琶骨可以用死人練，那手腳筋，死人活人的可差得遠，做得如此逼真又一點不傷及根本，說沒拿活人練過手，藥老是一點也不信的，說沒練過十次八次，藥老是不服氣的。

藥老摸著胡子看江百谷，這難道是情人眼裏出西施？自己當(dāng)年不過是剝了幾個仇人，就被喊打喊殺，世人不容，沒想到曾經(jīng)的正派榜樣，也做過這種事，只是他活剝了這許多人竟到如今也沒有東窗事發(fā)，莫非直接挫骨揚灰了？是個狠角色。

“你確定？真的沒斷過？”江百谷和藥老的關(guān)註點并不在一處，他一直以為是藥的奇效，原來竟是從來沒斷過。

那……師尊為何要如此做，如此大費周章？自從受刑以后，再次回到抱一城便是他放出朱厭元神之時，從此再沒和師尊平心靜氣地說過一句話，也再沒和抱一城的人正面打過交道。抱一城當(dāng)時給他判了什么罪，又要給他什么罰，師尊對此又是什么態(tài)度，他全不知。

他不去想，不去面對，十八年來日日沈浸于自己的悲傷之中，全都錯了？

寧一清端著兩碗陽春面回來時看到的便是失魂落魄的江百谷，喊了幾聲才把他喊回神。

江百谷看著寧一清手中的面疑惑道，“兩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