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那些夢，寧一清又想起小狐貍，停住了腳。

江百谷此刻被寧一清主動牽著手，只覺得渾身熨帖，感覺到他停下來，扭過頭探尋地看著他。

“那個狐仙呢？我?guī)熋媚兀吭蹅儎偛挪皇窃诤偠囱Y么？”

江百谷還掛在臉上的笑容僵了僵，是啊，他還有他的師妹，他的兒子，后來，他已經(jīng)成親了。他對自己，不過是他認為的責任和善心。

“狐仙已死，你……寧城主也無礙，已經(jīng)回去了。”江百谷落寞地回答著寧一清的每一個問題。

“回去了？什么時候的事？”寧一清愕然，師妹無礙，那她怎么不等自己醒來，怎么把自己留下不管？

“你可想起什么沒？”江百谷不答反問。精魄歸體，怎么瞧著他好似毫無變化。

“想起什么？”

寧一清的確想起了什么，只是精魄撕裂，那些切身經(jīng)歷過的記憶變得模糊混沌。那些難以啟齒夢幻旖旎的事，似夢非夢，和自己交纏的人，朦朦朧朧，看不清楚模樣，低低的喘息和誘人的氣息卻無比真實。狹小曖昧的紅線繭，吱嘎?lián)u擺的馬車，縹緲生煙的香爐……他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發(fā)生過的事，只當是小狐貍的媚術(shù)在作怪，暗嘆自己修行之心不堅。可是又那么的真實，所以，現(xiàn)實之中自己果然是輕薄了江百谷才能有那般真實的體感。

那么，自己是怎么輕薄他的？寧一清認真思考起來。他不反抗嗎？可想起剛剛江百谷那般傷心的模樣，寧一清又不敢多問。

江百谷也不知該盼望他想起什么，還是該歡喜他什么都沒想起，“沒什么。你身體還未完全康覆，我跟他說，多留你段時間，能幫你恢覆些修為。”既然他的修為靈力在自己身上，總有辦法渡回去還給他。

“她為何會來西南境，可是抱一城有事？她是自己來的么？”寧一清問。

“抱一城沒事。他不是自己來的，菊長老護從，你放心好了，現(xiàn)在應該是辦完事要回去了。”

寧一清點點頭，料想是抱一城的事，江百谷也不方便開口問，既然有菊長老陪同，應該沒什么問題。

兩人說的不是同一個人，也不是同一件事，倒也都能對上，沒有人撒謊，也沒有人受騙。

江百谷想起軻珖和寧貞口中說要抓的人，什么人需要城主與菊長老親自來抓，還不帶護從，倒像是兩人背著人悄悄行動。難道抱一城真出了什么事？

“玉璧呢？”寧一清忽然放開了握著江百谷的手，渾身摸了摸，才想起剛才穿衣服時沒發(fā)現(xiàn)玉璧。

“那個玉璧……已經(jīng)還給他了。”江百谷摸著還有寧一清余溫的手，還是忍不住問，“你做了很多送給你師妹？”

“玉璧？嗯，做了三套頭面首飾，還有一些她畫的掛佩玩意。”寧一清一向手巧，師妹一時興起畫些花樣，他琢磨琢磨都能給做出來。為了給小徒弟做一把最好的玉劍，他專門采回來一塊大石料，想取最好的玉料，打磨了三把才挑出滿意的。剩下的邊角料太多，用也用不完，還給四位長老各做了四套發(fā)簪，連接下來一年裏幾個別派尊長的壽辰賀儀都做出來了。

近些日的相處，寧一清已然看出江百谷對自己提及小徒弟十分不耐，便沒提起玉劍之事。

玉劍？珖兒使的是玉劍么？珖兒性急，玉劍不能使蠻力，需要靈力耐心潤養(yǎng)，他愛用鍛造的玄鐵劍。自己細心打磨的玉劍，是給誰的？

“弟子現(xiàn)在不會用，可是就想和師尊佩一樣的劍。”是誰在說話？

撕裂般的頭痛讓寧一清不敢再繼續(xù)想下去。

江百谷渾身的血液都安分了，從天靈蓋涼到腳底心。何必多問，自己對心愛之人，不也是恨不能把全世界捧到他腳下么，一顆心都可以掏給他踢著玩，做幾匣子首飾，有什么可大驚小怪的。

那么愛他的師妹么？那等他全都想起來，知道自己逼死了他愛的人，會有多恨自己。

江百谷想起軻珖說的百般維護，驀地想到自己在黑牢醒來時，隱約聽到師叔的聲音，她說已經(jīng)傳訊給師兄，叫他安心，黑牢如今更安全，師兄回來也許有辦法能保下他。還……還說了一句“對不起”。就是因為這句對不起，江百谷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城主師叔怎么會跟自己說對不起呢？

以四大長老對自己的仇視，當時只怕的確是關(guān)進黑牢才能保住一命，有機會等待師尊營救。那黑牢中與外界草木相連的法陣，也應當是師叔給自己做的，讓自己在黑牢之中不吃不喝也能吸取草木能量不致餓死渴死。

師叔一定是看在寧一清的面子上才百般維護他弟子。是了，若是換成自己，為了寧一清愛屋及烏，也會這么做。

他們，是相愛的。

有老城主的手令，師叔也不得違抗。老城主的手令寫了什么，自己當時明明什么都沒做，為何就給自己判了死罪？

江百谷想不通，他只是想好好地守著所愛之人，不讓他皺眉不讓他難過，想不通為何別人都有那么多九轉(zhuǎn)玲瓏的心思。

可他逼死了寧一靈，是事實。那個在抱一城唯二會對自己好的人，那個寧一清的妻，寧貞的母親。

寧一清感覺到江百谷的情緒又低落起來，追上兩步，小心翼翼地想去牽他的手，卻被他側(cè)身躲開了。

“你若是喜歡，回頭我也給你做，做多少都行，你喜歡什么花紋？”寧一清有些討好地說。他琢磨了下，剛才是因為提到玉璧吧，雖然不知道為何就不高興了，但還是先哄吧，誰讓自己干了不該干的事，都是活該。

江百谷還是沒吭聲，悶著頭一路朝山下走去。他聽出寧一清語氣裏的討好，可是不敢回應。

寧一清如今不記得前事，才會如此真心地對自己好。等以后想起來了，發(fā)現(xiàn)他此刻真心相待的人其實是殺妻仇人，是最該痛恨的人，到時候他會多難過。就像經(jīng)歷過不死地屠殺之后，他不去怨憎那些劊子手，反而痛恨他自己。

心腸這么軟的人，誰都能得到他的原諒，可他唯獨不會原諒他自己，一輩子都在為難他自己。

江百谷又怎么舍得他如此呢，以后自己再也沒有資格在他身側(cè)驅(qū)散他的恐懼，紓緩他的內(nèi)疚，寧一靈已死，以后又是他自己了，他會學會對自己好一些么？

最折磨人的刑罰也不過如此了。江百谷覺得自己已被釘在了刑架上，等著寧一清恢覆記憶后的宣判，恨自己也罷，殺自己也罷。可在那之前，這個傻子還在一門心思地對自己好。

“你殺了那只狐仙？”寧一清受了冷落，倒也不氣餒，干巴巴地繼續(xù)找話題。小時候他倒是愛說話的，也會纏著師尊要喝皮蛋瘦肉粥，也會一時起意捉弄小師妹。可后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