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看到，不過我覺得你會想早點看到。”

江百谷把清江帶到了藥谷，藥谷裏有一處承接天地的山洞，靈氣氤氳四溢。

“我其實很羨慕你。”江百谷走進山洞，望著頭頂撒進一束日光的洞，“若是祖父當年對我有對你的一半用心……”若他不必背負血盟印，他就可以永遠光明正大的在寧一清身邊，不會不容于抱一城。

他的祖父不曾憐惜他，他的母親為了天下安寧可以放棄他，他的叔叔對他只有算計陷害，他的養父母師兄弟，都百般嫌棄他討厭他。

天地之大，他只是想要一個容身之處，想要別人的一點點喜歡，想要一點點愛。

天地之大，只有一個寧一清，溫柔待他，對他不離不棄。只有一個寧一清，就足夠了。

江百谷沒有繼續說，轉頭問道，“神醫谷肯幫你們，是因為藥老？”

“神醫谷要報仇，江莫殺了他們的谷主，早晚會有這一報。”清江說得滿不在乎。

“那你不知祖父當年為何要只身前去神醫谷救回藥老？”江百谷看了清江一眼，他不知嗎？

“叛徒濫用禁術發狂傷人。”清江不知江百谷搞什么鬼，站在洞外打量著，他不怕江百谷使詐，可也沒必要陷入險境，從寧一靈把他騙進黑牢，他就再也不會輕易踏足無路之處。

“祖父將藥老救回來，是因為他會織靈陣。”江百谷忽然覺得自己好似抓住了什么，按捺著繼續說道，“織靈陣，能讓人死而覆生。”

“所以寧一清又活了？”清江忍著不耐提醒著江百谷。

“我用了十八年的時間，當年祖父從救回藥老一直到他身死，獻祭了十五年織靈陣。”是不是再堅持三年，余夫人也能覆生回歸？

“他要……覆活誰？”清江一直無隙可乘的語氣終于露出一絲破綻。

“不是我的祖母，但是是祖父的妻子。”江百谷沒再看清江，而是朝洞裏望去。“這個山洞四通八達，你不妨進來自己看看。”

清江猶疑不定，最終還是朝洞口走來，從洞口望進去，一目了然，一片紅褐色的斑點，年久斑駁，早已看不出血陣的模樣，但深入巖石的血漬仍然醒目。

“妻？”清江扶著山壁問道，聲音有一絲微不可察的顫抖。

“姓余。”“莫”也許是改過的名字，江姓卻是真的，那余姓，應當也是真的。

“姓……余？”

“我不知道他們的故事，他們來小次山前有另外的身份另外的名字。余夫人瀕死生下個孩子，她要求祖父把孩子送回她的故鄉。”

江百谷從地上撿起一幅沾滿塵土的卷軸，抖了抖，遞給清江。“織靈陣要以物憑借，他們當年狼狽逃到不死地，余夫人沒有留下什么貼身之物，祖父便畫了一幅畫像用以連接織靈陣。”江莫死了，織靈陣過了獻祭之日逐漸停止，這幅畫像落在此地再也無人碰過。

清江看著血跡斑駁的卷軸，沒有伸手，根節分明的五指依舊緊抓著石壁。

江百谷輕輕打開手中的畫，鮫紗作畫，又浸透了鮮血，卷軸十分堅韌，內裏并無太大的損壞。紅色鮫紗之中女子的容貌依稀可辨，江百谷是第一次見，清江卻知道畫中的女子。

玄松真人的臥房裏，一條高幾上供奉著一本無名經書，日日三炷香。有時清江調皮犯錯，師尊便會罰他在此對著那本經書反省己身。有一次清江趁無人時把經書拿來翻看，只是一本空白的書，什么也沒有，但卻翻出來一張小像，小像上有個名字，寫著余鴛娘。小像上的女子，正是江百谷手中畫像上的女子，上面寫著愛妻鴛娘。

那張小像隨著玄松一起下葬，這是清眠都不知道的事，江百谷不可能作偽。

清江想起師尊說，“我與你的父母是……故人。”“你爹娘從小定親，感情親厚堅定，十分恩愛。”

“祖父一直瞞著你的存在，瞞著余夫人的身份，我也是如今才知道，原來他們的故鄉是蜀地，他們諱莫如深的出身是蜀山派。”

“你是如何得知身世的？”江百谷在破封朱厭時仍以為自己是寧一清撿回來的孤兒，直到寧一清在大盤山公告了眾人他才知道自己的身世。那清江呢？抱一城裏無人知曉江莫的容貌，看到江百谷不會另做他想，可蜀山遍地故人，玄松既然將他帶回去還刻意不讓他在人前走動，必然是要隱瞞他的身世，那他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化丹

“是……”玄松隱瞞得很好，直到他仙去，清江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可是清眠接任后，以前聽不到的許多議論，便忽然都鉆進了清江的耳中，打破了他平靜的修道之心，挑起了他的仇恨怨懟。

清江忽然意識到，他聽到的，都是有人刻意引導的，他的所知，全是聽說。

他為什么會知道自己是江莫的兒子，是掌門師兄告訴他的。他只知道他的父母是蜀地之人，他以為他們已經不在人世了，才會有故人來收他為徒。可是掌門師兄說他的父母是蜀山派的叛徒，是小次山的江莫。

“祖父和余夫人，是逃到小次山的，他們在家鄉活不下去了。甚至到了不死地，依舊要隱姓埋名隱藏身份。”

江百谷一點也不笨，只是寧一清不喜歡探查人心的人，他努力保持著自己的赤子之心，只想做一個被寧一清喜歡的人。

“是他們背叛了蜀山！”清江無力地反駁。因為他們的背叛，蜀山玄字輩的人才遭到重創，才會令蜀山元氣大傷至今不能恢覆頂峰。

江百谷：“對蜀山派的人來說，來不死地無異于流放，若是還能活，誰會選擇背叛逃離。”當時又無人知曉小次山藏著朱厭。

“玄字輩仍有前輩在世，你可有考證過他們為何要背叛蜀山？既是叛徒，那玄松還會護著你？”江百谷不放過這一絲松動，咄咄而問。

“祖父是沒認你這個兒子，可是他給你的，是費盡心機的保護，做他的兒子會有什么下場你看不到嗎？”

“那日清眠不朝蜀山而去卻躲進了院中，若不是知道那結界能阻擋我和軻珖，他如何會將自己置身險地，他又如何會知那結界會轉為殺陣，能護住宅院？”

在結界轉為殺陣之前，連寧一清都未曾看出其中的厲害，清眠若非早就知曉，又如何能篤定安全。他刻意調查過，刻意抹去了一些，刻意流露了一些，刻意誤導了一些。

江百谷思量著，清眠因清江被囚，吞并的計劃只能擱置，說明他的計劃中除了清江無人可用。

這是他翻盤的機會。

江百谷的猜測沒有錯。清眠是蜀山掌門，很多事無法親自去做，但若是交給一個信不過隨時會倒戈的人去做，又只會成為把柄。以清眠的謹慎，他的盟友必然能受他絕對的控制，沒有誰比自己親手培育出的人更能得到清眠的信任。在清江失蹤的十八年，清眠在蟄伏在等待，在耐心地重新培養盟友。清江雖然回來了，卻也已不得清眠絕對的信任了。只是西北境歸了抱一城，讓清眠寢食難安再無耐心，只能冒險與清江繼續他們的計劃。

清眠已經確定過不死地再無余鴛娘的痕跡，他才敢放心讓清江來——除了藥谷。他料定清江不會相信藥老所言，可是他卻不知隔了幾十年藥谷仍留著覆活余夫人的織靈陣。

那卷畫像，便是最有利的證據。什么都不必說，清江只要看到，他就能明白江莫的苦心。為人父母，只要孩子平平安安，喊不喊自己爹娘，又有什么關系呢。

清江一言不發，江百谷便靜靜等著，他知道清江此刻不論在想什么，對清眠都是不利的，可他仍舊忐忑，不知清江此刻想的對他是否有利。

“拍散內丹，化去修為。”清江從懷中掏出一個錦囊，錦囊中隱隱閃著綠色的光，那是寧一清的力魄，“我留你一條命。”失去內丹會死，但至少不是立刻會死。

“只有一條靈魄？”

見江百谷沒有動作，清江口中念念有詞地捏了捏錦囊。

“你……干什么？”江百谷無法再鎮定，慌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