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行了半天之后，灰熊忽然覺著周圍已經(jīng)有一陣子沒人說過話，監(jiān)控系統(tǒng)裏也安靜得異常，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監(jiān)控器裏竟看不到仆人們出入的身影，像是一出立體互動電影忽然被人關閉了聲音，整片空間裏只留下機器的聲響和他自己的粗重呼吸。

這樣的空靜中，他就連自己的心跳聲都能清晰聽到。一股從未感到過的寒意悄悄漫上心底，他的脖子不知為何也有些發(fā)僵，好像有東西阻止他轉(zhuǎn)回頭去。

這種陌生的感覺，應當叫作恐懼。不過沒人和他說這些事，在令人牙酸的骨骼磨擦聲中，他的臉終于緩緩轉(zhuǎn)了半圈，目光繞得更遠，已經(jīng)將背后大半個駕駛艙收到了眼裏。

艙內(nèi)和之前并沒有什么區(qū)別，他帶來的幾個士兵和仆人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操作著……

不，不對！他的身體猛然站起，用力轉(zhuǎn)身，大步走向了右手離得最近的導航員那裏。那人的確還坐在座位上，動作也和之前一樣，雙手落在控制面板上，可是那具身體已經(jīng)完全僵硬，從他發(fā)現(xiàn)不對到現(xiàn)在，一下也沒按過按鈕，更沒有調(diào)整過面前的星空圖！

那股寒意猛地從灰熊心頭沖到頭頂，凍得他身體有些僵硬，摸向那人的身體更是微微顫抖。

他的手終于碰到了那人的臉，是溫暖的、柔軟的觸感，手指探到鼻孔下面還能感到呼吸。他長長嘆了口氣，可是看到那張僵硬的臉上驚恐睜大的雙眼，更深的恐懼又升了起來。那個仆人活著，能呼吸，可是他怎么一動不動？他怎么敢在自己這個日丹王子最信賴的仆人面前裝樣子，連一句話都不說？

他把這個仆人推到地上，又跑到另一個座席上，看到了同樣活著，但不能說話、不能動彈的仆人。這些人都是他精挑細選出來，戰(zhàn)斗力極強的猛獸基因改造者，怎么會突然變成了這樣子，難道是那些無恥的聯(lián)邦人給他們下了延遲發(fā)作的特殊毒藥？

他越想越憤恨，這種憤怒甚至壓倒了恐懼，讓他失去了畏懼和防備之心。他一一檢查過了駕駛艙裏的人，確定那些人的癥狀完全一樣，才想要回到自己座位上，把聯(lián)邦人毀約傷人的事報告給來接應他的人和遠在首都星的日丹王子。

然而沒等他走出幾步，他就赫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座位上已經(jīng)坐上了一個穿著貼身的紅色太空服的黑發(fā)男子。那人轉(zhuǎn)過頭看向他，露出一張象牙色皮膚，五官精致而富于異域風格的臉龐，一雙烏黑凌利的眼睛隔著椅背看向他，嘴唇微開，露出一絲淺淡卻十分真摯的笑容。

這人長得實在有點眼熟……灰熊看得楞了一楞，終于想起是在什么地方見到過這樣的異域人——這人長得很像之前羞辱過他的王子的軒轅老師。

他正想問那人為什么會在這，和威爾曼特森有什么見不得人的計劃，那人就已經(jīng)先開了口：“這艘飛船真不錯，比那二十噸鈾礦值錢多了。多虧你們改了航道不去首都，我那沒正名的兒媳婦又把緝私隊的人都甩在了后面白ynm星團裏，不然這艘船我就只能交給緝私局，實在浪費了。”

那人說話時仍然坐在椅子上，灰熊怒吼一聲，高聲喊道：“你是威爾曼特森安排的吧？這個混蛋聯(lián)邦人，殿下不會饒恕他的！懦夫聯(lián)邦人，敢和我一戰(zhàn)嗎？”

駕駛艙裏到處都是精密機械，他不敢弄壞王子的飛船，而且仗著皮毛堅韌能抵抗激光，就直接用上了近戰(zhàn)技巧。高大魁梧的身體眨眼就完成了半獸化，露出一身防御性能極佳的堅韌皮毛，巨大的獠牙從嘴唇中突出，手指變得更粗短，指甲彎曲變硬，像五個短刀似地支在皮外，一掌拍向穩(wěn)穩(wěn)坐在椅子上的紅衣人。

帶著腥氣的掌風撲面而來，那人卻穩(wěn)穩(wěn)坐著不動，直到灰熊撲到面前時才微微側(cè)了身，讓開了那一掌。灰熊正想再度攻擊，卻覺著腹部忽然傳來一陣強烈的灼痛感，夾雜著燒肉的焦臭味飄上鼻端。他忍不住低頭看了一眼，才發(fā)現(xiàn)自己腹部被燒出了一個硬幣大小的黑色焦洞，而在正對著他腹部的椅背上，也有這么個邊緣燒焦的透明孔洞。

他抬起頭來，就看到那個紅衣人憐憫地看著他，手裏握著一支樣式特殊、從未見過的10mm口徑激光手槍，黑洞洞的槍口已對準了他兩眉之間。沒等他再有什么反應，那人就扣下了扳機，讓一道雪亮的白光穿過他的后腦，留下一具半人半熊的怪異尸體。他的血管和傷口當場就被燒灼得收縮，倒地時連血都沒流出什么來，倒是干凈利落。

那個紅衣人嘴角微挑，露出一抹嘲諷的冷笑：“腦子裏長肌肉的白癡，都什么年代了，不知道要用槍嗎？敢動我兒子的腦筋，拿這點東西和人抵，遠遠不夠呢……”

這話聲音越來越低，在地上那些科特裏爾人聽來，音調(diào)極怪異，一個字也聽不懂，簡直就像死神的低喃。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中了毒還是怎樣，好像身上本來只有一點微不足到的痛感，然后整個人就僵硬起來，現(xiàn)在只能無助地躺在地上等著那人處置。

可是那個人并沒殺他們，只是把他們這樣扔在地上，調(diào)整了飛船的位置，向著遙遠的星空中駛?cè)ァＳ糜谕ㄓ嵉拇笃聊灰脖凰蜷_，但裏面映出的不再是科特裏爾人，而是一個和他一樣黑發(fā)黑眼的異域人，說的仍是這些科特裏爾人聽不懂的話：“鳳聲教主，你可終于跟我們聯(lián)系了！這是新買的飛船？看著夠氣派的！”

鳳聲教主微微搖頭：“科特裏爾人的走私船，本來應該收繳到聯(lián)邦政府，我看著可惜，正好有兒媳婦幫忙，順手就弄來了。上面還有幾個科特裏爾人，你們也帶過去用著吧。叫人到m31星云來接收這條飛船，我還得去找那些下屬，回首都打報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