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妮驚訝笑道：“你怎么來了？”

邱則銘道：“昨天后半夜張開山身體不舒服，村裏連夜安排牛車送到鎮(zhèn)上衛(wèi)生室，衛(wèi)生室那邊建議往大醫(yī)院轉(zhuǎn)，在衛(wèi)生室輸完液，早上天一亮直接轉(zhuǎn)來了市裏，已經(jīng)住下了。”

周嘉妮心裏一咯噔，忙道：“哪個醫(yī)院？現(xiàn)在情況怎么樣了？醫(yī)院那邊都誰在陪著？”

“人民醫(yī)院，現(xiàn)在沒事了，趙梅嫂子在。”邱則銘道，“于晚霞把惠惠接到你們家去了。”

周嘉妮點頭，心情有些覆雜，上午她還去人民醫(yī)院附近的黑市進出了好幾趟，沒想到張開山住了進去。

“我去醫(yī)院看看……”又問，“你今天回去還是明天走？吃過飯了嗎？”

“隊長讓我留下來，等情況穩(wěn)定了再回去。”邱則銘道，“我在醫(yī)院附近的招待所開了個房間，你要不要也換過去？”

周嘉妮上去收拾東西，拿出個網(wǎng)兜，放了幾個蘋果進去，她貨柜上還有罐頭，又拿上個罐頭，下來退了這邊的房子，跟邱則銘去了醫(yī)院。

進病房的時候趙梅的眼睛還是腫的。

同病房的一位男同志看到她提的蘋果，還過來問：“同志，勞駕問一下這水果從哪兒買的？”

周嘉妮笑著擺擺手，道：“抱歉，不是買的，這是朋友送的。”

那人一臉失望的坐了回去。

周嘉妮去看張開山，閉著眼，臉色蠟黃，看著呼吸都有些費勁的樣子。

張開山是昨晚起夜，突然一頭栽下去的。

入了冬天，身體不好的人都像是在渡劫，趙梅如今手上寬綽，給張開山的營養(yǎng)比去年補的足，家裏燒炭也比去年燒的多，沒想到病還是發(fā)了起來。

周嘉妮先安慰了趙梅幾句，跟邱則銘出來找大夫問情況，大夫表示，如果去大醫(yī)院治療，效果肯定會比現(xiàn)在好很多。

最起碼修養(yǎng)一段時間后，做點簡單輕快的活都沒問題。

“當然，前提還是不能受刺激，病人就是受刺激才發(fā)病的。”

回到病房，周嘉妮才詳細問趙梅張開山發(fā)病的原因：“張大哥好好的，怎么就突然發(fā)病了？”

趙梅一臉憤恨，道：“他娘昨晚上去家裏鬧，說我現(xiàn)在開始掙錢了，得交養(yǎng)老錢。”她聲音哽咽道，“就一點不管小兒子的死活，她也不想想我手裏的錢給開山治病夠不夠，只伸手要錢。”

趙梅抬手抹了把淚，道：“當初分家的時候也說好了，老大家分那套大院子，養(yǎng)老的事歸老大，我們分破舊的老宅，養(yǎng)老的事不用管，現(xiàn)在看我開始掙工資了，我妯娌又挑唆著我婆婆來鬧。”

他們家的家務事周嘉妮是摻和不著，她就只會出‘餿’主意，叫趙梅出來在走廊上說話，道：“讓隊長跟公社反映一下，拿到公社那邊的簽字，帶張大哥去省裏治病。”

趙梅道：“去省裏？”她當然想，現(xiàn)在這么努力的掙錢就是計劃著年后找村裏商量商量，帶張開山去省城醫(yī)院治病，可眼下還不夠啊，她一下落下淚來，哽咽道，“嘉妮我也不怕你笑話我，在你們住到家裏錢，我們家刮三層地皮都湊不齊五塊錢。也就這段時間你幫襯著手裏才寬松些，可也不夠去省裏治病的錢。”

大城市治病花錢肯定多。

家裏還有個攔路鬼，她都懷疑開山到底是不是她婆婆親生的，人家當娘的，知道孩子生病，都是想盡辦法給孩子治病。

她婆婆是生怕小兒子墜窮了他們，先是趕緊把家分了，平時也不聞不問，現(xiàn)在更是連兒子治病的錢都要搜刮。

“錢的事可以私下找廠裏協(xié)商預支工資，對外就說你娘家支援的，數(shù)額猛往大了報，然后去找你婆婆哭，提出讓她幫你分擔債務，你婆婆肯定不會答應。你再去找村裏，讓村裏出面幫你勸上一勸，不用說，你婆婆肯定也不會答應，一個自私的母親，如果旁人能勸的動，當初就不會把你們攆出來了。”

“等她死活不答應的時候怎么辦呢？讓你娘家人這時候站出來，提出寫一份斷絕關系的證明，讓大家做個見證，以后只要她敢鬧，你就敢拿這個說事，這樣旁人還不會說你們的不是。平常呢，就勸勸張大哥想開點，母慈子孝，母不慈，當兒子的也沒必要孝，更沒必要生那個氣。”

“別跟她吵架，更別撕吧著動手，老人年紀大了，弄出個好歹還得賴上你，就心平氣和地哭，她越罵你越哭，讓鄰居看到你的委屈。”

趙梅手腳冰涼，臉上還掛著淚，漸漸的眼神就帶了狠戾，咬牙點頭，道：“好，等開山觀察一晚上，明天脫離了危險我就回去。還得麻煩邱同志幫我看一天，回去讓我堂哥過來，讓我哥跟我回村裏辦這件事。”

又擔心：“就怕開山不愿意去。他甚至、他甚至…都不想活了。”

趙梅哽咽。

殊不知，村裏張寶生正把張開山他娘熊了一頓，讓她拿錢給小兒子看病，老太太不講理，胡攪蠻纏：“我就是讓他交兩個養(yǎng)老錢，他就心疼的病犯了？你們見過這么不孝順的兒子嗎？還有趙梅，她有多少錢啊還送去市裏住院？叫我說拿點藥回來養(yǎng)著就行，有那個錢不如省下給侄子留著，等他死了，還得指著侄子摔瓦打幡呢。”

氣得張寶生嘴唇哆嗦。

市裏，周嘉妮陪著趙梅待了會兒，等張開山醒過來，說了些寬慰的話，張開山一個漢子，平時虛弱歸虛弱，可周嘉妮從來沒見他哭過，如今也是把頭別過去，眼淚順著鬢角往下淌。

情緒稍稍平穩(wěn)后感激地道謝：“給你們添麻煩了。”

又愧疚又自責，他這一住院，趙梅這段時間的辛苦算是都搭進來了，懊惱的不行。

周嘉妮笑道：“你好好配合治療，聽醫(yī)生的話，就不叫麻煩。等你身體恢覆的差不多了，等咱村明年的副業(yè)做大了，趙梅嫂子質(zhì)檢的活你替我嫂子干，我再給我嫂子安排個別的任務。我嫂子這么心靈手巧的，做質(zhì)檢可惜了了。”

張開山眼裏迸出亮光：“我還能進廠裏？”

周嘉妮笑道：“大夫都說了，好好治療，能恢覆到做些輕快活計的程度，只要別太累就不是問題，但前提是你要配合。花的錢，將來咱再慢慢掙回來，親手掙回來。”

說完給趙梅睇了眼色，去省裏治病，還是得趙梅給他做工作。

從醫(yī)院出來，周嘉妮去附近的招待所開了間房。

邱則銘出來的急，沒帶洗漱用品，正好這邊離第一百貨不遠，周嘉妮就帶他去逛第一百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