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鏟子。”

剛進了地面還坑坑洼洼著的樓房,陳禾還沒來得及對環(huán)境做太多觀察，走在前面的老姚就一點廢話沒說，直接把之前插在砂石堆裏的工兵鏟拔|出來遞給了他,然后又從褲兜裏給他摸了雙新棉手套，領(lǐng)著他,站到了房子中央的那臺藍白機械面前，指著隆隆作響的機器，在噪音中給他介紹：“我們這兒是做室內(nèi)混凝土攪拌的，這是混凝土攪拌機。你有證,以前在工地做過，應(yīng)該見過吧？你就先往這個裏頭鏟砂子就行了，簡單得很……你先試看看？”

面對著機器旁其他幾個工人亦聞聲投過來的目光,陳禾沒說話,戴上了手套，拿著鏟子遞進砂子堆,用力踩壓了一腳,鏟起砂子倒進滾動的翻斗攪拌機裏，利落的動作讓老姚和其他人都松了一口氣：這大概率不是個純關(guān)系戶進來的了。

“好，那你就負責(zé)鏟砂子了。”老姚挺滿意地點點頭；旁邊的一個往機器裏加水的中年工人更是忍不住笑了一句：“誒,小哥,你哪的哦？這腳法有點眼熟哦？”

“啊？”在老姚的示意下,陳禾又倒了一鏟子砂子進機器,沒聽到耳返裏有什么指示的他才來得及回答：“我g市的……工地上不都是這么踩嗎？”還有什么特殊規(guī)矩嗎？

“是啊！我只是意思你比較熟練嘛！”中年工人笑了，說他沒弄明白自己的意思，“你以前在哪個工地干的哦？”

“……”一上來問題就這么致命的嗎？陳禾繃緊了神經(jīng),將鏟子壓進了砂子堆，半真半假：“外地的。d省那邊。”

“哦喲,那有點遠哦。”另一個鏟石頭的工人也加入了進來，天氣太熱，通紅的臉上盡是汗，眼看著他，操著一口不標(biāo)準(zhǔn)的方言問：“但是沿海那邊工資高——你咋個想到回來的呢？”

“……”陳禾想到自己先前對包工頭的說辭，和已經(jīng)“暴露”過的證書，口罩下露出一個苦笑，眉眼耷拉下來：“家裏面老年人，身體常年不太好。我獨生子，就想到回來照顧老人家。我本來是廚師的，但是最近不是有個那個‘覺醒’新聞嗎？事故多，好多飯店就突然都不咋招人了，只好先來工地做到起，把生活弄到走。”

“啊！這么子（這樣）！”眾人流露出了同情的目光，目中對于陌生人的原始防備也終于去了不少；原先那個中年人也是，而且還聽得挺有感慨：“世事無常啊……！這年頭，廚師都能失業(yè)，也是不曉得人能搞個啥子了——你沒有覺醒啊？”

“……我哪有那個運氣？”隨意瞥到老姚在他們越聊越熱時默默退到了一邊，輔助著干活收尾去了；心知這是工頭也了解工地?zé)o聊、大家對任意來個新人都很好奇，所以專門騰出空間來給他們吹牛打屁的，陳禾收回視線，照搬了監(jiān)控科小黃的說辭，笑：“那都是中了彩票的人才能羨慕得來的。要是我覺醒了，我還能來工地干啊？我又不是個傻的。”

他就是個傻的。他聽著背后小胖墩和耳返裏都快笑抽過去的動靜，心裏默默地想。

“那倒是！”他無意間真心流出的有點苦的情緒總算贏來了樓房內(nèi)大半的信賴，眾人被滿足了基本的好奇心，也就覺得他是非常特別的了，多多少少恢覆了點正常干活的秩序；陳禾就知道自己是被初步容納進了這個團體。

趁此機會，他運轉(zhuǎn)大腦，絞盡腦汁地想了個和自己直接目的沾一點邊、但又不是很出格的問題出來，問旁邊加水的中年大哥：“大哥，我們這兒，就是專門做室內(nèi)的啊？”

“啊？”中年大哥將管道裏的水沖進機器，回頭：“不是啊！是下雨才專門提前糊一下裏頭，平常都是在外頭，去跟他們一起打灰的。打灰你不會嗎？”

“……會啊。我刷墻澆混凝土都行，瓦工砼工都會。”陳禾也不敢說不會，怕被直接逮出去；但他被這么一問，聽著耳返裏連續(xù)的【趁熱打鐵趁熱打鐵】，一時又想不到接下去該問什么了——沒營養(yǎng)的話么，他一時也想不出；直擊本意的話么，又未免太直白……不，等等，正常外來人看到c市近來明明久不下雨，結(jié)果這個工地上路卻那么爛，第一反應(yīng)也是好奇才對的吧？他不問，是不是才會顯得不正常？

陳禾想通了這一點，心裏沒了禁忌，口頭上便大方了一些，吐露了句實話：“我以前做過的，工地上大部分活路都會……就是我剛剛進來，看到你們都在這裏頭拌混凝土，我還以為我們是專門做室內(nèi)毛胚啊啥子的嘞。”

“那倒不至于，我們這么多人。”加水工人笑，讓他看周圍六七個人，說：“就是這幾天下雨，高空作業(yè)和外面的好多活路暫時都不能做，才全都來做這個的。”

“這幾天都下雨？”陳禾裝相，看了一眼外面，假裝自語：“哦……之前來都沒聽說的，你們這邊不是專門弄這么多水，是下雨了路才這么爛的啊？”

“……哪個專門在工地上到處都弄這么多水哦！你硬是說得！你來的時候都沒問包工頭嗦？”加水的工人都無語了，哭笑不得，順便跟他解釋：“這個路是這幾天不曉得為啥子，老是上午下暴雨變成這樣的。稀奇得很。”

“那它下就只下……？”

“這雨來得怪。”黃帽子的中間工人背對著他，擰緊管道口，脖子后面腫瘤一般的巴掌大黑色異能物鼓著一只烏沈的眼睛，和周圍的異能物一起冷冷地凝視著他，“不曉得為啥子，只下上半天，還只攆到施工段下。再這么下兩天，上面都只有喊我們熬夜上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