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輪王殿。水晶宮殿依舊一路花卉綿延，城外海底依舊十余層泥犁血腥。
儼姬將劍扔在一側，坐在雕花臺階上，低著頭神色晦澀。
轉輪王一身繁覆錦緞，風采依舊，走近了她，問道，“今日王上同你說了什么？”
儼姬望他，撇嘴冷笑，“你怎么會不曉得？”
轉輪王倒是坦然迎著儼姬目光，“彌撒一事確實事關重大。”
“但我還是不懼的。”儼姬道，“我只是不懂……”
轉輪王整整衣裳，也伴她坐了下來。
“今日我去了十九城尋彌撒，遇到一群冥魂在私論父親。”儼姬難得放軟了口氣，像是起了傾述的意味，一宗宗將那些例子轉述，言語之間帶了落寞，“他們這提起也是湊巧……我念起唪未了。”
轉輪王就聽著，望著儼姬艷麗精致的側顏，輕嘆道，“你還是示弱了。”
“不……”儼姬矢口，忽而又問了一句，“你說，本宮對侍女會不會太嚴苛了些？”
“這不怪你，你自小便被人嚴苛對待，對人便也成了這般。”
儼姬卻不愿揭過，又道，“我是認真的。”
轉輪王道，“你怎地忽然有這般想法？”
“不是忽然。已經許久了。”
自見到冥姬殿中侍女竟可替主人發言，自見到冥姬與侍女相談言歡，自見到冥姬侍女竟是在主子身后也是一派無拘無束。
“你的侍女，和她的侍女，是不同的。她那一雙侍女，阿蛛與襯羽，皆是侍候她上百年的，感情深厚，知曉分寸進退，更甚不用跟著她出生入死。”轉輪王道，“但跟著你的侍女……”
“可真是倒霉至極。”儼姬冷笑道。
轉輪王看她言語激烈，只是默不作聲下來。
儼姬自是最明白方才茶樓之中他們所言的寒心之味，她的侍女這些年因遷怒死了多少……
默然良久。
轉輪王驀然站起身來，站定后又回首，向儼姬伸手，“閻纖，走走吧，你心結過多。”
幽冥沃石鋪路，沿陌班花簇簇盛開。
似是遺忘一般，儼姬就這般與轉輪王攜手走出了中殿，一直走過長廊，進了花苑。
入目萬紫千紅，百花齊放，香氣縈繞。
“今天是唪未忌日……”轉輪王道，“他的第二回忌日……原來竟是過了這么久了。”
“轉輪王，你可記得？”儼姬語句還是生疏，但言語之間的唏噓，現今卻是只余下轉輪王能懂，“兩百年前他死在黑金古橋之上的場景，我永生難忘。”
“你是盡力阻止了。”轉輪王道，“依你出世以來所見所聞，王上的決定誰人能撼？”
所以兩百年以來她極懼父親。那一位王上如斯殘酷，引人發顫。
轉輪王嘆道，“閻纖，幾近三百年了，你畫地為牢，是要折騰自己多久？”
這一句話破了一切旖旎，轉輪王明顯察覺儼姬與他相扣的五指一緊，甚至出了些許冷汗。
轉輪王慢條斯理，道，“唪未已逝……儼姬殿下當曉得，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似燕歸來。”
好一個無可奈何，好一個似曾相似。
儼姬陡然甩開了手，一連走開了數步，那眸光極是寒冷，幾欲攝人。
“再喚一聲彌玉罷。”轉輪王不惱，兩人對峙而立，他就是輕聲嘆口氣。
儼姬轉身便走，到了中殿，連劍都不取，直直離開了。
不歡而散。
冥界重地，紅極王殿，一片森寒。
暗紅地毯綿延，繁覆流蘇鋪陳。
自晨時儼姬離開，又有五殿的閻羅王接了暴躁之中的王上圣旨，閻羅王何許人？爾后十八地獄奉旨加嚴，便是無可避免。
之后，黑金斯便一直沒有再動作。
紅極殿堂仍是昏暗，壁上銅燈燭火撲朔，淡煙暗香漸漸彌漫。
雕金王座之上的人已經倚坐了接近一日，期間三次指示。
一次覲儼姬，一次宣閻羅，最后召集了整個宮殿的宮娥王殿下待命。
王殿門外臺階之上，便慢慢跪了一地的宮婢。
黑金斯看著須臾，竟是莞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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