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希亞笑笑，“有何不美？我得知閻兒平安，又初得冰兒，那般值得回憶的一次。”
這是他第一回談論起當年時不再有過痛楚逃避，一派坦蕩。
兩人相視而笑，一萬多年，兩人興趣相投，性格相像，默契相對，至親兄弟間的全然信任一經建立，歲月將再無能磨滅。哪怕是五百年見面不相識，但此刻一旦交涉，那一種融入骨血的親昵之感依然。
索希亞回歸重點，道，“他今日是有意讓我與你好好說清楚。不過只給了我們半個時辰，方才等你時已經過了半刻。他耐心也不好，等得煩躁了必定毀約。”
彌玉立刻想起耐性極差的儼姬，深有同感，道，“那可真得抓緊。”
索希亞背過身，正色道，“依你的精打細算，今日尋我，除卻閻兒，除卻敘舊，肯定另有正事。”
轉輪王不由得斂住了笑意。
這件事說來話長。
他從儼姬前去神界時就意識到亂世將起，備齊紙墨一樁樁整理條例，多番推論琢磨之下，竟是發覺每一條蛛絲馬跡的盡頭都連著二哥彌撒。
五百年前，大哥彌列被父神下令打死，造至棧月瘋癲，大天使長與圣女一同替換，索希亞取回圣位，卻無心神界，彌撒繼位大天使長，獨攬神族兵權。
圣妃對一雙子女心灰意冷，神智不清，偏袒義子彌撒，信任至備。
諸位長老對彌撒讚不絕口，指為品德才智難得一見，不同于對彌列的敬畏，待他全心服從。
“二哥在神族，已經只手遮天……”
轉輪王一件件梳理，最后似乎有感唏噓。
如今世人皆傳彌撒為神界尋回流落人世的圣尊貴胄身受重傷，深受神王與圣尊重視。
這五百年間，彌撒步步織網，蠶食人心，居然一聲不響地成了神界受簇擁最深，享呼聲最高、擁勢力最遼闊的人。
三界大亂。
冥界亂在表面，王上暴戾陰騭，一片慘絕人寰。
人界九州逐鹿，戰爭連綿，天地間生靈涂炭。
神界表面和諧安逸，然而整個神族都已經成了暗流涌動，環環埋伏相扣，只待交錯時天翻地覆。
索希亞抓住的卻是另一層重點。
“你當不會只是想來與我強調黑金斯這些年的十惡不赦？”
轉輪王搖搖頭，道，“關于他，我只有疑竇。以你所見，他有沒有刻意尋死的跡象？”
索希亞瞳孔一縮，道，“你什么意思？”
轉輪王對索希亞的神態極為熟悉，直言不諱，“是。如今只有冥界看起來一派安好，我不明白亂將何起。”
索希亞沈默不語。
“這些年，黑金斯看似是誤打誤撞地一直在配合彌撒計劃。所以我想知道，他有沒有刻意尋死的跡象。”
索希亞一聲不吭，神色晦澀，看不出來在想什么。
轉輪王點到即止，站到他身側，望著他的側顏，半響才道，“索希亞，我是要謝謝你。我很喜歡冥界。嗯，除去你家那一位，我隔閡他。”
索希亞笑笑，“事到如今，青天與地底，你還能說青天較好之？”
轉輪王嘆氣，“神族最糟心的一點，就是人人性格都那么一致。牛鬼蛇神難辨難防，看著就倦了。”
索希亞不接他的話，問道，“你要想清楚，是否甘心永世隱蔽神族特征？”
轉輪王失笑，“你又知道了？”
他是指索希亞三言兩語就看出來他決定不會再回神界。
繼而搖首，“不，以后我光明正大。”眨眼道，“就如你一般。”
“閻兒去神界之前沒有與你道別？”索希亞問道，見他頷首，意味深長道，“那日閻兒問我，你為什么掩藏在冥界五百年？我什么都沒說。”
“那我走了，回頭恭候她的質問。”
轉輪王給他一個心神意會的神色，滿不在乎地揮了揮手。站在風口，清晰地聽見樓下臺階上響起腳步聲，一點點接近。
他忍不住又添一句：“希非，雖然我挺不待見他，但是若是可能，莫要讓他再去神界。”
希非是他的本名。索希亞是成為圣子之后，神王親自命名改之，除了一些當年他未成年時的故人，連黑金斯都不曾得知。
轉輪王與黑金斯均目不斜視，在樓階之中相交而過。
“你們說什么了？”黑金斯靠在他身邊，毫不掩飾逼問的口氣。
索希亞心神恍惚不已，隨口笑道，“他說挺不待見你的。”
黑金斯冷嗤一聲，“我還看著他便心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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