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一口氣，站起身，草地的中央，此時此刻對我而言，就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地方，也是最悲傷的地方。

我笑了一下，然后對齊慕說：“齊慕，這次我們好好的說再見，好不好？”

齊慕楞了一秒鐘，忽而低頭，聲音很輕，正好讓我聽見：“那再讓我給你畫一幅畫吧。”

我詫異了一下，然后點頭。

我們回到別墅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我腦子裏不斷地回放著的，是當年，同樣在別墅裏，我站在他面前，他畫著畫，還帶我去畫展的時候的場景。那時候我們之間別說是信任了，我甚至不知道齊慕也是愛著我的?？墒寝D到了如今，就算我知道了，他是愛我的，那又如何呢，還不是一樣不能夠在一起。比起不知道被愛著的那種荒蕪的話，我好像還寧愿是荒蕪一些的好呢。

如今，愛了而讓我不能愛，可是情感一旦釋放了，又如何能夠輕易的收得回來呢？而我們，卻要說再見了，在我們明明知道彼此是愛著對方的時候，我們卻要說再見了。我只要一想到會永遠見不到齊慕，要跟齊慕說再見，我就覺得心裏難過的好像被人用一根纖細卻偏偏很牢固的繩子給圈住了。掙脫不得，痛苦難耐?？墒菂s偏偏還知道，必須做下去，必須走下去。

“還不畫嗎？”我問齊慕，他一直緊緊地盯著我，手上卻沒有任何動作的樣子。

齊慕仿佛是楞神，被我喊回了神，眼神一陣波動之后，便說道：“嗯，不急，反正是最后一次了。”

我心口一滯，嗯，最后一次，聽到這句話這個詞匯從齊慕的嘴裏說出來的時候，我心裏還真是難受的厲害啊。果然，我比自己預期的勇敢和堅強要差很多，也比自己預期的，要更愛齊慕一些啊。

“你愛我嗎？”齊慕從畫紙間抬頭，我的心，恍然一動。

“嗯，我愛你?！蔽覜]有騙他，沒有躲避他的目光，我坦然的告訴他了，我愛他。

齊慕的嘴角有著微微上揚的弧度，房間裏很安靜，只有我們兩個人，齊慕早就開了空調預熱著，所以即使我只穿了一件吊帶裙，露出了整片的肩膀和后背，也沒有感覺到一點的冷。齊慕的手指修長白皙漂亮，他在畫紙上的動作，悉悉索索的聲音，都好聽的不得了。我的眼睛，靜靜的停留在齊慕的身上，正如他此刻也正在聚精會神的看著我一樣。

我們彼此相望著，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我忍不住也問了一句：“你愛我嗎？”

齊慕沒有任何的猶豫：“我愛你?！?

好了，我覺得眼淚在眼眶裏轉圈了。只要這么兩句話，徹底的打通了我們之間最后的遺憾了。

“現在開始，就是什么都沒有了的話，我也沒關系了。我們已經把所有有的東西，都放在心裏了?！蔽艺f。

齊慕低頭作畫，沒有回答我，但我還是看到了，他的眼睛紅了。

我笑了，心裏很暖，也很酸。齊慕不用難過的，最好的東西，就是我們曾經擁有過的東西。日后，千山萬水，我總是不會忘記的。

畫完畫，我們抱在一起，我們接吻，沒有情欲的接吻。我們沒有誰想要繼續下去，我們只是渴望彼此觸碰到彼此的身體，這一刻就是極樂之樂，是為了悲傷到來前做下愛的最后的準備。

齊慕沒辦法阻止齊宇，我也沒辦法拋下月牙兒和小墨的安全不顧。事實就是，我必須遠離了齊家，遠離所有那些我處理不了危險因素。而這樣的真實，只是讓我們彼此痛苦一番的開端而已。如果現在就開始絕望了，就開始覺得沒有日后了，那真正的日后要怎么開始呢？

人活到了一定的年紀了之后，便開始不會只是再為了自己一個人而活著，當我們的驕傲褪去，我們的倔強幻化，我們開始有了更多的在乎，不只是愛情的在乎。而這些在乎，迫使我們能夠更加完整的活在這個世界上。所以我們不能，也不可以，去拋棄這些東西，棄置不顧。

回家的時候，星星已經在空中了，它們不是那種耀眼的美好，而是遙遠的溫存。我的心口酥酥的動蕩了一下，想起了齊慕的眼睛。那雙我最愛的眼睛，很多年前，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在想啊，這個世界上怎么會有人有這么好看的眼睛呢？仿佛是在裏面掉進了星子一般，好看的無與倫比。不管未來如何，當我們承認了彼此的愛的感受的那一刻，我們就已經獲得了永恒。

以后我們還會見面的，就算是為了李文婷，為了齊墨，我們也還是會見面的。但是當我們再次見面的時候，已經不約而同的約定好了，不再談情說愛，也不再說恨眷戀離別。我們只是秦可跟齊慕了，從此往后，都是如此。

我到家的時候，在門口看到了安清澤的車子，有些驚訝，整理了一下心情和情緒，調整了臉上的表情，走進去。

安清澤靠在沙發上，月牙兒在他旁邊坐著，不知道在講些什么，安清澤的嘴角掛著淡淡的笑容，客廳的燈光照在他的臉上，像是某種明亮干凈的東西，被鋪展開來一般的美好干凈。而月牙兒也很開心的樣子，看著他們兩個人嘴角的笑容，我的心，緩緩的變得寧靜了起來。

這是家，是我的家，而在我面前的，是我的家人。我知道過了這么多年了，我們走過來真的很不容易，而這些，正是我發誓要好好守護的東西。也是我無論如何都不能夠失去的東西。我知道月牙兒的心，已經受了傷害，我都不知道如果我跟安清澤離婚的話，對她將會造成多么大的繼續的打擊。我知道單親家庭的孩子，內心都會很脆弱的，我不想我的月牙兒受到這樣的傷害。

我忍不住苦笑了一下，看看我跟齊慕之間到底有多少的問題存在啊。這個世界上，愛與不愛的問題，早就不是根本了。甚至，可以算是最輕微的，和無足輕重的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