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以西。細(xì)柳。

宇文素倏地起身，拿起酒杯往地上猛地一擲，怒聲道:“胖虎，你莫要欺人太甚！”說完憤然離去。

背后傳來石虎的吼吼笑聲，良久不絕，只是那笑聲中滿是張狂妄行之意，亦隱隱透著股狠絕戾氣。

回到冉閔的軍帳，宇文素才長長的松了口氣，不管那鍋里燉的是誰，她都根本無暇飾詞敷衍，只想趕快離開。

宇文素坐在案前，將匕首抽出歸鞘，再抽出再歸鞘，無意識的重復(fù)著這樣的動作，后又怔怔的惘然出神，沒有人能猜到她此刻的心思。

“王爺，且進(jìn)些食。”冉閔不知何時進(jìn)到帳里，將一個油紙包與一個水囊放在宇文素面前案上。

宇文素仰起臉看他，這才回過神來，默默點了點頭，打開油紙包，里面是幾塊酥餅，拿起一塊遞到嘴邊又再放下，突然涌上來一陣嘔吐感，趴在盆沿干嘔了幾下已是渾身冷汗。

宇文素撩起袖子嗅了嗅，又扯起交領(lǐng)聞了聞，總感覺那肉香味已經(jīng)鉆進(jìn)了腦子里，揮之不去了。

“王爺，”冉閔悄然立于身側(cè)。

宇文素微微轉(zhuǎn)身，看到他手里捧著兩套嶄新的袍服，一套黑色，一套明藍(lán)色。

冉閔道:“軍營比不得府邸，亦沒有使喚太監(jiān)婢女，伺候不周，還請王爺恕罪。”

宇文素接過袍服，心口一陣溫?zé)幔劢掭p顫，沉默片刻，才低聲說道:“多謝。”

冉閔道:“屬下去帳外侯著。王爺請便。”說完朝宇文素抱拳行了一禮去了外面。

宇文素看著手里的袍服，不禁思緒萬千，這個人的臉雖然英俊，卻幾乎是沒有什么表情的，就連言語也是極其含蓄，仿佛戴著一個厚厚的面具，面具的正面是刀鋒般的冷若冰霜，而面具后面也許是千年冰山深處流淌著的巖漿，滾燙火熱。

宇文素?fù)Q了黑色的那套袍服，蕭蕭肅肅孤傲清絕。冉閔匆匆看了一眼，似是呆了呆。

“本王幾時可以回長安城？”宇文素神情黯然。不知城里的人都怎樣了，有沒有收到拜托冉閔送去的字條。

冉閔直言道:“估計還需兩日。”

宇文素目光閃爍，心中狂喜立時飛上眉梢，原本也只是隨口問問而已。以為，終是沒辦法活著回去了的。

“他會放人么？”宇文素極不確定的問。

冉閔目中精光一閃，似是冷笑了一下，極輕極短暫，繼而說道:“那時，屬下說放人自然就放得了。”

宇文素不由得直看著他，因為冉閔的海拔有一米九五左右，看他時就得使勁昂著頭，幾乎是仰視著的。

“石虎的幾個兒子，尤其要小心石鑒，”宇文素收回目光，話說了一半，另一半又咽了回去。

冉閔詫異，問道:“太子石世與石遵如何？”

宇文素輕輕搖頭，微微笑道:“讓你小心石鑒，并非其他二人是善類，只是石鑒更為心狠手辣。”

冉閔悚然動容，眉心不自覺皺了起來，如若石虎突然歸西，總要有人繼位，而在石虎幾個兒子中，相對來說自己與石遵走的要近一些。

“石遵當(dāng)真不可取么？”冉閔問，在他的印象中，石遵比太子石世要更有實力。

宇文素早就料到冉閔會擁護(hù)石遵，可按照歷史記載，石遵絕對不是個善茬，念及至此，正色道:“切記過河拆橋卸磨殺驢！尤其是千萬不可輕信旁人的承諾，比如，許你太子之位。”

冉閔駭然失色，難道趙國將要發(fā)生的事全在‘他’的預(yù)料中？如若果真有此等能耐，為何算不到突襲被擄？應(yīng)不應(yīng)該信‘他’？

“能不能幫本王一個忙？”宇文素見他魔怔一樣的杵在那里，不動不言仿若天神。

冉閔魂去歸來，訕訕地說道:“王爺請吩咐。”

宇文素赧然一笑道:“幫本王買一頂黑色的宮紗小帽。抹額也行，不過要寬的那種。”

冉閔看著她額頭那一大塊青中帶紫的傷痕，立時明白過來，這種淤血要過些時日才能完全消退。

冉閔頷首。

兩日后。長安城。

藍(lán)曦臣三人聽完會稽王的敘述，半晌沒有任何動靜，就仿佛方才聽到的只是一個故事而已。

許久，藍(lán)曦臣倏地起身，疾步往外掠去，被那欽及時攔下。

魏無羨亦是掠到門外，沖那欽嚷道:“你攔澤蕪君作甚，我們定是要去救素素。”

藍(lán)忘機抓住他的胳膊，急聲輕喚:“魏嬰，”

魏無羨立即將其打斷，眼圈一紅，說道:“素素，素素一個人，我不敢想她一個人會怎么樣，她要自己一個人面對那些吃人狂魔，藍(lán)湛，你別攔我！”說著猛地甩開胳膊，藍(lán)忘機怎會讓他得逞，緊緊抓著不放。

藍(lán)曦臣看著那欽，他依然溫和有禮:“我定是要去尋她，你莫要阻攔。”可在他起伏的聲線中不難聽出他已方寸大亂。

會稽王緩緩走過來，緩緩說道:“如若送來的信息屬實，素素今日便可返回。”

幾人倏然回首，同時看著他。

藍(lán)曦臣看著會稽王問道:“是有書信？”

會稽王還未開口，那欽搶話道:“是素素親手畫的畫。”

藍(lán)曦臣略一微滯，直視著會稽王問:“王爺，素素所畫的畫，能否給我等看上一眼？”

會稽王與他目光相接，片刻后轉(zhuǎn)身進(jìn)到內(nèi)室取了畫卷出來，只拿了最后這次的那張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