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竈節
徽月是被江賜撕心裂肺的笑聲吵醒的，等她費力掀開眼睫，最先看見的，便是跪地不起的薛寧。
她能感受到喉嚨處傳來的冰涼觸感，鼻腔裏又濃又苦的迷藥味道還沒散，她又閉上眼睛緩了緩。
“他還沒死，他不可能就這么輕易死了，小兔崽子想糊弄我，你們給我戳他兩刀！”
江賜的低吼聲從徽月頭頂傳來，徽月理清原委，心裏驚痛，逼迫自己清醒，緩緩拔了頭上的金釵，狠狠刺進江賜掐著她下頜的左胳膊。
江賜痛得跳腳，松開徽月。
她渾身沒有力氣，直接癱倒在地上。
這巷子幽暗葷臭，地上不知糊了些什么，黏膩惡心，可她顧不了那么多了，拼盡全力朝薛寧的方向爬過去。
“死妮子！”江賜雙眼燒得似火，跪下去便要朝徽月的背狠狠刺去一刀。
“江叔！”孟妍大喊。
徽月艱難地向前爬著。
忽地脖頸后面被濺上粘稠的熱血，徽月怕得發抖，怕得分不清那血是誰的。
“啊！”江賜被薛寧飛去的大刀砍斷右胳膊，他滾倒在地，痛苦哀嚎。
徽月借著薛寧身旁小匪打的火光瞧他，他臉色白透了，左手捂著腹部，血涓涓地從他指縫裏往外淌。
不用想都知道那傷是江賜逼他自殘的，他竟傻到照做了。
一群人朝徽月撲過來，孟妍扶她，卻被她推開。
她跌跌撞撞地跑到薛寧身邊，走兩步便要摔倒一次，可她不管，再狼狽也無所謂，她只想到薛寧身邊去。
薛寧顫著身子走向她，扶住她那一瞬，他洩了力氣，跌進徽月懷裏。
“阿寧，你別睡，不要睡，我求求你。”
徽月溫柔擦著薛寧臉上的密汗，眼淚不聽她的話。
薛寧卻再也沒有聲音了。
孟巴騎馬趕來，一把拎開徽月，解了狐裘按住薛寧的傷口，然后將昏迷的薛寧扛上馬，嗒嗒而去。
徽月站在原地，腿仍在發抖，她哭得不能自已，咬住自己的手背都控制不住自己。
孟妍默默走到徽月身邊，輕拍她的背。
徽月揮開她的手，哽咽：“如果不是你們，就不會有這么多事。”
孟妍嘆了一聲：“徽月，不管你怎么想，我只能說聲抱歉，但再來一萬次，我們還是會選擇走這條路。”
“都是借口。”
孟妍懶得再多說，“你生在員外家，從小錦衣玉食，周圍一堆奴隸圍著你，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的，自然不能理解我們這些陷在臭泥裏的人。”
“所以我就活該倒霉，活該被你們抓，活該和父母分離？”
孟妍冷冷望著狼狽的徽月，冷道：“那女郎覺得我們活該嗎？就因為我們生來貧寒，無權無勢，就活該被蹂.躪踐踏？哪怕有一畝薄田，誰會走上這條路，誰又愿意走這條路？”
徽月不忍看孟妍的眼神，別過眼去。
孟妍氣呼呼地駕馬離去，沒管徽月。
丁梨默了很久，走到徽月身后，“回去罷，三當家這會兒正需要你。”
徽月胡亂抹干臉上的淚，拍拍發抖的雙腿，忍著頭暈一步一步艱難朝前走。
丁梨和幾個小匪默默牽著馬守在徽月身后，一個字也沒多說。
孟妍騎馬回了尹宅，風火輪一般直朝孟巴的房間裏去。
孟巴正在洗手上的血，瞥了一眼氣呼呼的孟妍，淡淡道：“郎中正在醫治他，這小子精，沒刺中自己要害，不妨事，你不用擔心。”
“父親，是您故意放江賜出來的。”
孟巴楞了楞，走過去關上房門，供認不諱：“是我，你要如何？”
“為什么這么做？”
孟巴坐進靠背椅裏，抿一口茶，嘆了一聲：“憑我看得出你對那小子有意思。”
孟妍哽住一瞬，“我不明白。”
孟巴“嗐”了聲，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你不是打聽出來，尹家女郎是在大橫山救了那小子？”
“是，那又如何？”
“當今太子，就是在大橫山剿匪失蹤的，回京的宦官說太子墜崖而亡，卻交不出太子的尸體……你明白了？”
孟妍不敢相信：“父親，您難道懷疑江寧是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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