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寒雞散
這少女不是別人,正是神醫梅大之女,名叫梅聽雪。梅家的人,個個性子古怪:梅大性子孤僻,以冷傲自居,從不拿正眼瞧人,但是他能配制出最厲害的解藥和毒藥;梅二是出了名地收了銀子不看病,常常被人打得鼻青臉腫,有人說他賴皮,有人說他無恥,他卻混不在意;梅聽雪從未在江湖上走動,并沒有人知道她的本事,但是被梅大和梅二調/教出來的丫頭,能正常到哪裏去?梅家人最鮮明的特點,便是率性而為,說難聽點,就是目中無人。但是,往往這樣的人對任何人都不會造成威脅,因為他們絕對不是小人。
煮茶從沒見他家小姐這么高興過,每次二爺在外頭惹了麻煩小姐都會罵二爺一頓,而這次不僅沒罵,反而高高興興地回家,這在他看來簡直比二爺收了銀子不看病還荒謬。梅聽雪對煮茶道:“你讓掃雪把馬車駕到街口等我。”煮茶飛快地去了,梅聽雪不慌不忙地向前走去。煮茶和掃雪將馬車停在街口,梅聽雪上了馬車,舒舒服服地躺在寬大的貂裘上,嘴角泛起一絲笑意,這是她十年來最高興的日子,因為她的人生將會有個嶄新的開始。
掃雪和煮茶在駕車,街上雖有積雪,有的結成了冰,難免有些滑,但是馬車卻行得輕快而穩當,梅聽雪仿佛坐在自家床上一樣舒服。馬車出了小鎮,漸漸轉入一條山腳下的小道,前面是一座小橋,馬車便停了下來。煮茶掀開厚重的車簾,梅聽雪從車上跳下來,踩在雪地上。雪花還在飄,只不過比方才小了許多,風也是輕輕的,吹在臉上也沒有刺骨的寒冷。梅聽雪在溫暖的馬車裏呆久了,臉上紅撲撲的,細小的雪花吹在臉上,她反而覺得很舒服。
掃雪和煮茶扶著她向前走去,小橋上鋪著一層薄薄的新雪,將清晨的腳印覆蓋,此刻看去,仿佛沒有人從橋上經過一般。梅聽雪正要踩上小橋,只聽見“汪汪”幾聲,一條白色的小狗搖著尾巴,歡快地從橋的另一側跑過來,梅聽雪蹲下身子,小狗便張開前爪,親昵地撲入她的懷中。梅聽雪溫柔地撫摸著它的皮毛,慢慢走上了小橋。
走過小橋,便是一片梅林,透過枝椏,可以看見三五間石屋。梅花肆意綻放,白雪覆在紅梅上,紅白相間,宛如一幅山水畫。梅聽雪抱著小狗進了梅林,一個峨服高冠的老人正在指揮幾個小童洗梅樹上的冰雪,這老人也不是別人,正是神醫梅大。若是旁人見到有人水洗冰雪,自然會覺得好笑,但是梅聽雪早已經見怪不怪了。在世人的眼裏梅家的人都是怪人,不過梅家的人反而覺得世人都是怪人。梅大見了女兒,道:“你倒比平時回來得早。”梅聽雪笑道:“今天是個好日子。”梅大道:“你的好日子?”梅聽雪撲閃著一雙靈動的眼睛:“是我們大家的好日子。”說罷也不理梅大,直接進屋裏去了。梅大喊住掃雪和煮茶:“你們兩個也過來干活。”梅聽雪偷偷溜進梅大的房間,眼睛裏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等她再出來時,隱隱聽到了幾聲咳嗽,她笑了笑,躲進自己的房間裏。
來人自然是梅二和李尋歡主仆。梅大正指揮家童洗雪,見了梅二,像見了鬼似的跑到屋裏,叫道:“快把大廳裏字畫都收起來,別叫這個敗家子偷去換黃湯喝。”梅二笑道:“老大你放心,我這次來不是偷字畫的,只不過給你引見兩位朋友。”梅大立刻蒙住眼睛道:“我不見你的朋友,你的朋友沒一個好人,見了準會倒霉。”梅二氣得跳起來道:“好啊老大,你看不起我,難道我就不能交幾個像樣的朋友嗎?好好好,李探花,咱們走!”梅大一聽了“李探花”這三個字,反而回頭招手道:“等等,你說的是‘一門七進士,父子三探花’的小李探花嗎?”
梅二冷哼道:“難道這世上還有第二個‘小李探花’么?”梅大盯著眼前的中年人道:“就是這位?”那中年男子微微一笑:“不敢當,在下正是李尋歡。”梅大突然眼睛一亮,拉著李尋歡的手笑道:“久仰小李探花的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李老弟,請坐,請坐!”李尋歡見他變化如此之大,竟有些不知所措。梅大對家童道:“快去把酒窖裏陳了二十年的竹葉青拿來,我要和李老弟開懷暢飲一番。”李尋歡笑道:“多謝。”梅大笑道:“好酒贈名士,這二十年的陳年佳釀,為的就是款待李賢弟這樣的真名士。”梅二笑道:“酒倒不忙,我們此番來這裏,并不是為了喝酒。”梅大何等人物,從李尋歡進來的一刻便知他中了寒雞散,不過區區寒雞散之毒,他根本就不放在眼裏,有些東西遠比解藥重要得多。
梅大笑道:“區區寒雞散,又怎么能要小李探花的命?不急不急,我自有安排。”李尋歡微微一笑,根本沒將此事放在心上。只要聞到這清冽醇厚的酒香,就比任何解藥都來得快活。酒過三巡,梅大笑道:“據說大內所藏的‘清明上河圖’乃是贗品,真跡卻在賢弟府上,此話當真?”李尋歡這才明白他為何如此殷勤,微微笑道:“這話不假。”梅大喜道:“既如此,可否借愚兄一飽眼福?”李尋歡道:“此事原本不算什么,只是十年前在下早已散盡家財,那幅畫也已經轉贈他人了。”梅大聞言,臉色立刻冷了下來,叫道:“騎鶴,快把剩下的酒再藏起來,李探花已經喝夠了。”
梅二皺眉道:“老大,沒有那勞什子圖就沒有酒喝么?”梅大冷冷道:“我這就本就不是給人喝的!”梅二氣道:“沒有酒也行,解藥呢?”梅大面不改色,道:“既沒有酒,哪裏有什么解藥!”梅二氣得張牙舞爪,可是他是老大,也只有干生氣的份。虬須大漢卻已經沈不住氣了,就要撲過去。李尋歡卻攔住他,淡淡一笑:“生死有命,本來就沒有什么。我一生愛酒成癡,死前能喝到這樣的佳釀,已經感激不盡,怎么可以得寸進尺?我們走吧!”
虬須大漢道:“可是少爺…”李尋歡向梅大道:“多謝,告辭!”梅大卻道:“你不要解藥了!”李尋歡微微一笑,轉身向屋外走去。梅大卻一把拉住他,喊道:“騎鶴,再把酒拿出來。”李尋歡依舊是淡淡的,梅大道:“小李探花,果然是世間少有!”虬須大漢道:“解藥呢?”梅大白他一眼,冷冷道:“既有了酒,還怕沒有解藥!”虬須大漢終于放下心來。梅大又喊:“騎鶴,去我屋裏拿解藥來。”騎鶴往裏屋去了。
梅大又和李尋歡對飲了叔杯,梅大皺眉道:“這個騎鶴,拿個解藥也這么慢!”正說著,卻見騎鶴空著雙手走過來,一年冷汗,哆哆嗦嗦道:“老爺,解藥不見了!”梅大一聽,跳起來朝他的腦門上就是一個彈指,叫道:“瞎了你的狗眼!”騎鶴哭喪著臉道:“老爺,真的沒有!”梅大罵罵咧咧,自己往房間裏去找,騎鶴也跟了上去。虬須大漢急道:“這怎么是好?可以再配一副嗎?”梅二皺眉道:“解藥倒也不難配,只是要在丹爐裏煉制七七四十九天,小李探花卻等不得了。”虬須大漢想不到到頭來還是一場空,目光又黯淡了下去。李尋歡卻依舊一邊喝酒,一邊咳嗽,對自己的生死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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