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白眉老僧

阿飛彎腰將梅聽雪背在背上，梅聽雪看了李尋歡一眼，兩滴淚珠從眼中緩緩落下，滴在阿飛的脖子上，滾燙而熾熱。阿飛道：“梅姑娘，我們走吧！”龍嘯云突然喊道：“她被人點了穴，你難道看不出來嗎？”阿飛表情僵住，身子似乎抖了一下。此刻大廳裏的人都是老江湖了，在龍嘯云好心的提醒下，便已經知道阿飛根本對穴位一竅不通。梅聽雪小臉氣得通紅，她雖然是點穴高手，但是如今受制于人，根本就毫無辦法。龍嘯云不僅要害李尋歡，連李尋歡的朋友也不會放過，他不僅是小人，而且是最陰險的小人。

李尋歡的心已經冷了，阿飛的劍雖然能一招致命，但是卻有太多的缺點，如果一招不能得手，他便會命喪他人之手。況且他現在是以一敵多，對手都是經驗豐富的老江湖，他又焉能占什么便宜？阿飛瞪著田七道：“誰想要阻攔我，盡管上來！”田七冷哼一聲，金絲軟藤夾棍如一條靈蛇般卷過來，阿飛沒有動?？墒牵慨斕锲呔鸵蛟谒难ㄎ簧蠒r，總是慢了一步，而田七竟然不知他是如何閃避的。趙正義見田七無法得手，大聲喊道：“對付梅花盜的同黨，何必講什么江湖道義！”

他一步竄到廳側，從兵器架上取了一柄鋒利的長槍，隨手一抖，向梅聽雪的背心刺去！田七雖然已經在江湖上成名已久，但是卻絲毫看不出這少年的來歷，他也不愿與這樣的勁敵結下梁子，便笑道：“小兄弟，你何不放下她呢？這樣一個美貌的小姑娘，若是有什么閃失，豈不可惜？”阿飛險險躲開趙正義的長槍，咬牙道：“你們既然要我放下她，為何不自己先住手！”梅聽雪雖然沒有被長槍擊中，但是長槍帶來的內力卻已經傷了她，忍不住悶聲咳嗽起來。阿飛將她從背上放下來，扶到椅子上坐下，低聲道：“我又做錯了?！泵仿犙┬Φ溃骸拔液屠顚g一樣，只會感激你?！?

阿飛凝神註視著她，眼睛裏充滿了歉意。他緩緩回頭，盯著趙正義道：“我只后悔上次為何沒有殺了你！”他嘴裏說著話，劍已經刺了過去。這世上快的不可思議的兵器，除了小李探花的飛刀，還有阿飛手中劍，趙正義又如何能夠躲避，眼看著就要血濺三尺。突然，一股勁風帶著一團黑影打了過來，接著聽見一個蒼老卻強勁的聲音：阿彌陀佛。勁風和黑影快要打上阿飛的后背，阿飛卻突然轉身，挑起劍尖接住那團黑影，卻是一串佛珠！劍微微顫動著，阿飛卻動也沒動。

晨光熹微，只見五個灰袍僧人自大廳外走了進來，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白眉老僧，一雙眼睛炯炯有神，不怒自威。他雙手合十，那串佛珠便如同生了腳，飛到他的掌中，可見他的內力深不可測。趙正義暗自慶幸，忙躬身向那老僧道：“多謝大師，有失遠迎，還望恕罪。”白眉僧人微微一笑，向阿飛道：“檀越好快的劍！何苦多造殺孽？”阿飛道：“我的劍若不快，只怕大師也要造孽了?！壁w正義怒道：“在大師面前，你焉敢無禮？”白眉僧人也不惱，笑道：“少年的口舌本就快于利劍?！?

林仙兒忽然道：“既然大師并不怪罪，你還不快走？”趙正義道：“他方才不走，現在想走已經遲了！”阿飛皺眉道：“我不僅要走，梅姑娘我也是要帶走的！”白眉僧人看了一眼椅子上的梅聽雪，不解道：“這位女檀越是怎么回事？”梅聽雪道：“不用你們假惺惺的，我是梅花盜的同黨，你們想要處置我，就放馬過來吧！”白眉僧人搖頭道：“你小小年紀，不可亂說話。”李尋歡道：“大師，梅姑娘的確是無辜的，請大師放她回去。李尋歡一個人的命還不夠嗎？”白眉僧人嘆了一口氣，突然回身，解開了梅聽雪的穴道，然后揮手道：“老衲不愿多造殺孽，不相干的人都可以離開。”

阿飛又將梅聽雪背在背上，大步走了出去。趙正義沖上前喊道：“大師—”田七忙搶上去陪笑道：“心眉大師向來以慈悲為懷，怎么會為難這個無知少年和小姑娘。”趙正義皺皺眉頭，還是停下了腳步。此時天已經亮了，街上已經有不少行人，阿飛背著梅聽雪在大街上快步而行。梅聽雪的身體很虛弱，低聲道：“阿飛，你送我回草堂吧！”阿飛道：“往哪邊走？我不認得路?！泵仿犙┑溃骸澳阋恢毕蚯白?，拐彎的地方我會告訴你?！?

她雙手抱著阿飛的脖子，將頭靠在他略顯瘦削的肩膀上。他穿著單薄的衣裳，身體也是冰涼的，可是他似乎一點兒也不覺得冷。梅聽雪身上披著溫暖厚重的鶴氅，她將鶴氅向兩邊攏了攏，讓它的溫暖傳遞到阿飛的身上。雖然書上說阿飛是不怕冷的，但是她卻忍不住這樣做了。阿飛看起來冷冰冰的，可是他對待朋友的心卻是那樣火熱而真摯。阿飛感受到梅聽雪的好意，身體突然有些僵硬和不知所措，這是怎樣一種久違的溫情！

梅聽雪趴在他的背上，她太虛弱，竟然漸漸睡著了。少女淺淺的呼吸仿佛溫柔的春風在阿飛耳邊呢喃，令他已經無法忽略，他的心跳居然急促起來。終于走到了長街的盡頭，阿飛輕聲道：“現在往哪邊走？”梅聽雪已經聽不到他的聲音。阿飛意識到她可能已經睡了，也不忍心將她叫醒，便拉著街上一個賣菜的老農道：“請問梅花草堂怎么走？”那老農趕時間，不耐煩地嚷道：“什么草堂，不知道！”他經過的時候，挑菜的扁擔不經意間打到了梅聽雪的肩膀。

梅聽雪輕呼一聲，慢慢睜開了眼睛。阿飛瞪了那老農一眼，老農突然覺得有些害怕，趕緊指著前面不遠的一條山路，道：“從那裏轉進去，過了小橋，就看見你要找的梅花草堂了。”說完趕緊腳底流油跑了。梅聽雪笑道：“你怎么不叫醒我呢？”阿飛的臉有些紅，道：“我見你…睡著…”梅聽雪忙道：“抱歉，我有點累，你照剛才那人說的走就可以了，過了小橋就是梅林，有好多漂亮的梅花，比興云莊還多呢！”阿飛道：“那裏一定是個美麗又寧靜的地方?！泵仿犙┬Φ溃骸笆前。阍趺粗?？其實，是我爹不喜歡陌生人進去。”

阿飛道：“那我這樣進去豈不是冒犯了梅先生？”梅聽雪笑道：“不會，我的朋友他就算不喜歡，也不敢說什么的。他最怕我了?！卑w忍不住道：“看來你很調皮。”梅聽雪笑道：“才沒有，我的朋友很少，我是第一次帶朋友回家?！卑w的眼睛突然亮了，裏面居然閃著驚喜的光芒。梅聽雪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又道：“其實，這次是我麻煩你了。你背了我這么久，一定很累吧？”阿飛道：“沒什么，我以前在關外的時候背過好大的雪狼，你可沒它重?！泵仿犙┞勓栽谒成洗妨艘幌?，道：“你才是狼！”她的手也是柔軟的，似乎是一團棉花，沒有絲毫的力道?？墒?，阿飛的心湖中宛如投進了一塊小石頭，蕩起一圈一圈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