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太子呢？”她又問，“你們太子殿下怎么說？”

沈戈搖搖頭。“太子殿下還不知道。”

“不過，也快了。”他又補充，“一旦襄王發(fā)現(xiàn)守將勾結(jié)察合臺是陛下授意，必然會開戰(zhàn)，屆時太子殿下就要帶兵上戰(zhàn)場了。”

封疆麾下有八十萬鐵騎，連小北定王都不能與之抗衡，舜國年初剛吃了敗仗大傷元氣，這時候帶兵上戰(zhàn)場就是送死。獨孤遙抿了抿唇，“我想辦法把行軍圖弄來，你傳給太子。”

沈戈卻立刻搖頭，“太危險。”

看著他緊蹙的劍眉，她輕輕嘆了口氣，攏住沈戈比劃不停的手，很慢卻很堅決道：

“說到底，我是舜國的公主。”

舜國再不仁不義、不顧她的死活，也是她的故國。

沈戈站著不動，這是無聲的拒絕。她笑了笑，抬手把沈戈眉心揉開，“若是舜國亡國，我在這裏，也就失去了意義，是不是？”

沈戈比她高很多，如今低頭看著她，那雙慣噙笑意的眸子裏，眼下卻只有痛苦和歉意。

不應(yīng)當(dāng)?shù)模男」鳌Ｋ敲醇兞肌⒛敲纯鞓罚蛻?yīng)被人捧在手心，在錦繡堆裏高高興興地度過一生，而不是做一顆棋子，浮沈亂世，求岸不得。

沈戈心如刀絞，當(dāng)初被人刺穿琵琶骨的痛，與如今比起來，都顯得輕巧了。

獨孤遙多么倔的脾氣，沈戈不松口，她就不退步。最后，他還是點了點頭，答應(yīng)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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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疆和封陵把獨孤遙保護得很好，王府密不透風(fēng)，第二天起來一切如常 ，外面的一絲消息都未傳進來。獨孤遙昨夜睡得不踏實，她夢見了戰(zhàn)場，還有一處懸崖，許多爪喙鍍鐵的蒼鷹在天上飛，嘯叫著，直直俯沖下來，把陸地上將士們的眼睛啄瞎。

她沒有見過舜國的軍隊，可不知為什么，獨孤遙就是知道，這些猶如砧板魚肉任人宰割的將士，都是舜國人。

為首的將領(lǐng)很年輕，五官深邃英氣，一雙琥珀色的眸子。他似乎看見了獨孤遙，抬眼與她對視后怔了一下，眉眼彎彎正要笑著開口，突然尖嘯劃破穹蒼，蒼鷹亮出利爪，緊接著鮮血從他的眼窩中噴了出來。

獨孤遙尖叫著醒來。

封疆沒回來，他的寢具也都搬去了暖閣，只留床榻上還有幾分淡淡的龍涎香氣。四周靜悄悄的，連蟲鳴聲都聽不到。獨孤遙睡覺喜暗，如今寢殿裏一片漆黑，四處的窗子都用鮫綃遮住了，只有不遠處的地毯上有一小片光斑，是被窗欞分割成小塊的月光。

阿衍似乎察覺到了母親的不安，在她腹中懶洋洋翻了個身，輕輕的，像是逗弄人的羽毛。

她垂下眸，摸了摸肚子。

第二天一早，蕓紗進來為她梳妝，看到她眼下的青黑與蒼白的唇色后驚訝道：“娘娘這是怎么了？怎的容色這般憔悴？可是哪裏不舒服了？”

獨孤遙倚在床頭淡淡地笑，一手撫著肚子，“昨晚阿衍折騰一晚上，怕是想他父王了。王上今日能回來嗎？他不在，阿衍鬧得厲害，我們娘兒倆都不好受。”

蕓紗彎腰俯身，扶獨孤遙起來，笑著道：“小世子這么黏著王上，王上心裏不知道多開心呢。等會兒奴婢把消息遞進宮裏，娘娘稍安勿躁。”

獨孤遙笑起來，“那再好不過了。”

到了晚上，封疆果然回了王府。不過是兩天未見，他竟然消瘦不少，懨懨病容又一次泛上來，但威壓卻分毫不減，甚至凌厲更甚，只是一個垂眸或是抬眼，就帶著雷霆萬鈞的殺機。

到底是要上戰(zhàn)場了，人的本色就會露出來。封疆在獨孤遙和孩子面前溫存太久，以至于她都忘了，他本就是屠城殺降的兇神，手上淋淋漓漓有數(shù)十萬冤魂。

封疆回府匆忙，甚至都未乘馬車，而是帶親衛(wèi)策馬加鞭趕回來的。星夜奔馳，難免帶了一身霜雪，他脫下風(fēng)氅，在火爐前烤了一會兒，走到她身前依舊不敢靠近，怕身上的寒氣凍到她。

他站在小榻前，伸手拿起小桌上那個繡了一半的肚兜端詳，低聲問：“怎么了？可是哪裏不舒服？”

獨孤遙怔怔看著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她今日想了無數(shù)種法子騙到行軍圖，可是真的見到他，卻又心生怯意。

她不怕死，本來也沒怎么想活。一邊是鐵血無情的丈夫，一邊是隨心所欲的父親，沒有人把她當(dāng)人看，她犧牲后半輩子嫁到這裏，卻連一年的和平都沒換來。

她只是擔(dān)心阿衍，怕事情敗露后封疆遷怒阿衍，遷怒這個體貼懂事又頑強活著的小生命。

可是孩子到底比不上家國，她舒了一口氣，輕聲開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發(fā)顫：“阿衍想你了。”

提起阿衍，封疆英挺的眉眼柔和幾分。他屈下腿，半跪在獨孤遙身邊，大手慢慢撫摸著她的小腹，“真的？”

當(dāng)兒子的也很給父親面子，慢悠悠蹬了蹬腿，在父親的掌心裏凸起一個小小的鼓包。

封疆低聲笑著咳喘起來。

獨孤遙怔了一下。

她很少見到他笑。哪怕是動情時，他也總是容色冷淡的，只有望向她的眸中冰雪稍融，流露出幾分溫存與深情。但對阿衍不一樣，像是狼腹最柔軟的地方，他總是對這個孩子有很多很多的縱容和愛護。

獨孤遙微微放下心。她趁熱打鐵，“王上今晚還回宮嗎？”

“不回了。”封疆說，“明日要離京幾天，年底才能回來，今日陪著你們兩個。”

獨孤遙心中暗暗吃驚，“明天就要走嗎？”

她本以為還要過幾日的。

早聽聞襄王演武有素，出兵詭譎，今日一見，卻比傳聞中更甚，若不是她拖了他一日，恐怕昨天戰(zhàn)報傳來，他就要帶兵開拔了。

和這樣一支兇悍強大的軍隊作戰(zhàn)，舜國怎會有勝算。

思慮至此，拿到行軍圖的決心更甚了。她對封疆道：“晚膳已經(jīng)備好了，今日我特地去小廚房給王上燉了雞湯燕盞，王上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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