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箭挾著勁風劃過，緊接著，鮫綃落下，她愕然抬起頭，對上了一雙熟悉的眸子。
沒有丹鳳眼，沒有淚痣，也沒有淺蒼色的瞳孔。
曾幾何時，這雙眼比草原上的雄鷹還要銳利，夜可視物，百步穿楊。
如今，卻蒙上了一層薄霧，空洞而無神。
這一刻，世間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三年前，獨孤遙曾無數(shù)次想過，若是封疆沒有死，她會與他說什么。
說他刀下那些舜國亡魂，說他們死去的孩子，說她到底有多恨他。
可是如今，她才知道自己天真得多么可笑。
她看著他，看著他那雙已經(jīng)失去了神采和顏色的眼睛，根本什么都說不出來。
突然，阿衍的哭喊聲傳來：“娘親——！爹爹——！”
獨孤遙猛地回過神，獨孤逐已經(jīng)在親衛(wèi)的掩護下劫持著阿衍上馬，眼看著就要突出重圍。血一瞬間沖上雙眸，她掙扎著就要推開封疆，卻被他一把拉住：
“不要去，有埋伏……”
“你放手！”獨孤遙的淚水奪眶而出，即使大還丹的藥力在慢慢衰退，她也掙脫不開封疆，只能像瘋子一樣哭喊著，“他是我兒子！你放開我！來不及了！”
“遙遙！”封疆咳喘起來，卻還是沒有松手，“聽我說，不要去，阿衍不會有事的，你去只會把自己拖入危險…… ”
若是平日，她怎么能看不出獨孤逐顯而易見的埋伏。
可今日是四月十七。
獨孤遼沒有死，就會有人代替他去死。
“你懂什么！”獨孤遙終于一把甩開了他的手，淚流滿面地，她聲嘶力竭，“會有人死在今天！會有人死的！”
即使是埋伏，獨孤遙也認了。
就算她死了，也勝過阿衍出事。
封疆被她的力道沖撞得微微后退幾步。他容色蒼白，胸口吃力地起伏：“不會的，遙遙，聽話……”
他已經(jīng)沒力氣了，卻還要攔住獨孤遙。獨孤遙不顧一切地推開他，與此同時，遠方的報恩寺傳來陣陣鐘聲，響徹沈睡的帝都。
子時已至，這一天結束了。
獨孤遙怔了怔。
四月十七，上一世獨孤遼去世的日子，就這樣過去了。
接著，張瀾突然驚慌道：“君上！君上！”
她下意識回過身，封疆的唇畔涌出暗紅色的血液，失去意識倒了下去。
===
次日，北方傳來消息，欽察可汗封陵撕毀合約，悍然起兵南下，直奔中原而來。
欽察南伐，情況卻已經(jīng)與四年前封疆與獨孤遼作戰(zhàn)時截然不同。
察合臺出兵三十萬，抵達須彌關，與舜國守將沈戈合力抵擋欽察。
卻不想，與此同時，三大關中兵力最雄厚的云中關總兵獻城歸降。
云中關二十萬戰(zhàn)士誓死不臣，血戰(zhàn)至死。
淪陷的云中關成為一個破口，欽察大軍從此處涌入中原，一夜之間，失去屏障的帝都，徹底暴露在北疆鐵蹄之下。
太子獨孤遼努力維持四年的盛世就此打破，久違的戰(zhàn)火再次燃起，帝都人人自危，熟悉的恐慌與混亂再次蔓延開來。
所有人都記得，四年前那一戰(zhàn)，他們付出了多么慘重的代價。
四月二十一，欽察出兵的第四天，求降的論調(diào)就已經(jīng)層出不窮。
有人道：“不降，難道要像四年前那樣，以卵擊石，受盡折辱嗎？”
聞言，那些所謂的清流深深蹙眉，慨然道：
“北疆人粗鄙蠻橫，怎可臣服于這些人？寧死不降，才是君子風骨！再說，今非昔比，這四年裏圣上仁德治國，國力充沛，與之一戰(zhàn)不成問題！”
勸降派“哦”了一聲：
“張大人說得也在理。聽聞張大人的公子飽讀兵書，年紀輕輕就以一篇止戰(zhàn)論名震京華，如今中原生死存亡，正是張公子報國的好時機啊！”
聽到要自己的兒子上戰(zhàn)場，張大人聞言臉色一白，陪笑道，“國家大事，黃口小兒怎能來添亂，”他頓了頓，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太，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久經(jīng)沙場，戰(zhàn)功赫赫，一定可以擊退北疆！”
這時，角落裏有人嗤笑，開口：“張大人好生善變，之前彈劾太子殿下?lián)肀灾氐娜耸悄悖缃裼稚岵坏媚銉鹤邮芸啵桶训钕峦瞥鰜淼模f殿下戰(zhàn)功赫赫的也是你。”
饒是張大人，臉色也開始青一陣白一陣，他環(huán)視四周，“那，那劉將軍…… ”
有人看熱鬧不嫌事大，回道：“年前被你們督察院彈劾劉將軍參與太子結黨營私，已經(jīng)貶去瓊州了。”
“李，李總兵……”
“榮儀舊部，寧國府出事次日就自戕了。”
“薛提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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