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是一樣都沒吃,三日后,聲音也漸漸恢覆，便帶著謝禮前往回春堂，答謝救我一命的蔣大夫。

我去的時(shí)候，蔣大夫正在施診，讓學(xué)徒為我奉茶稍等片刻。我剛坐下沒多久，就聽見回春堂外的大街上傳來一陣吵鬧聲，就問那學(xué)徒怎么回事。

學(xué)徒說：“三小姐不知道么？前些日子魯安大街上，平白無故地多了個(gè)瘋婆子，今天偷東家，明天偷西家，還說自己是什么三夫人。嘖嘖，真是可笑之極。這不，又被人給逮著了。昨兒我?guī)煾高€好心替她上過藥呢！”

我聽了這話，心裏就沒緣由地難過起來。突然聽見門外有人高喊一聲：“蔣大夫，救我！”

我一聽聲音，這不是三娘么？就連忙走出去瞧，哪知果真是她！

☆、一語上邪斷人腸 (3)

只見她蓬頭垢面，衣不蔽體，渾身上下青一塊紫一塊，霎時(shí)嚇得說得出話來。

我雖恨過她，卻從未想要她淪落到如斯地步啊！

是了，是我娘害了她！一切都是我娘做的！

蔣大夫聞聲而出，無奈地?fù)u頭嘆氣：“真是造孽，怎么又弄成這樣了？”

我回過神來，連忙走過去一把抓住那個(gè)正在對(duì)三娘拳打腳踢的婦人問道：“她究竟偷了你什么東西，你要這么打她？”

那婦人瞅了我一眼，霎時(shí)便殷勤地笑了起來：“三小姐啊，您是大家閨秀，可不好管這事兒！”

“如果我今天就偏要管呢！”

“這……”那婦人為難地道，“三小姐，您是不知，這瘋婆子每天都來偷我的包子。我這種小本小利的生意，哪裏經(jīng)得起她怎么折騰?”

我瞧了瞧她做的那包子，皮厚肉少，自是比不過三娘的手藝，暗自忍住笑，從錢袋裏掏出碎銀子，一本正經(jīng)地對(duì)那婦人說：“我不管你那么多事，當(dāng)街打人就是不對(duì)。她吃了你多少，我賠你就是，這些夠不夠？”

那婦人眸光一亮，笑著說：“三小姐，就幾個(gè)銅板的事，哪裏要得了這么多銀子？”

話雖如此，她仍是接了過去，點(diǎn)頭哈腰地朝著我笑：“您啊，可真是菩薩心腸。”說完，便興高采烈地回了鋪頭。周圍的人也紅了眼，估計(jì)也想自己的鋪?zhàn)颖蝗斯忸櫼辉狻?

沒了熱鬧瞧，眾人自然就散開了。我蹲下身去扶起三娘，她渾身顫抖地抬起頭來，一見是我就語無倫次地?fù)u頭說道：“不是我害的你，不是我害的你……”

“三娘……”我小心翼翼地喚她，心頭像是扎了千根刺萬把刀似的，忍不住的酸楚。三日前，若不是我因?yàn)橥蝗皇暿チ死碇牵胍参聪刖蛻岩傻剿砩希镉H也不會(huì)順?biāo)浦蹖⑦@事鬧大。算來算去，終究是我算漏了娘親這一層，以為三娘才是岳家心眼最毒的，哪知，她縱是有千般計(jì)謀，也比不過娘親的狠毒和苦肉計(jì)。

好在蔣大夫憐憫，命人將三娘抬進(jìn)了回春堂，又給她上了藥。我心底一陣?yán)⒕危娛Y大夫?qū)θ锒嗉诱樟希闹斜闫鹆艘伞３盟プニ帟r(shí)，我也跟了過去，站在他身后試問：“蔣大夫，磬謠有一事不解，您可否如實(shí)相告呢？”

蔣大夫楞了楞，轉(zhuǎn)身沖我笑道：“三小姐有話盡管吩咐就成，小的若是真的，定然如實(shí)相告。”

“那好，我問你，我中毒的事，你是不是事先早已知曉？”

蔣大夫面露尷尬之色，口齒不靈地說：“三小姐這話怎說的？小的是大夫，又不是什么神算子半仙，哪裏有這個(gè)本事？”

☆、一語上邪斷人腸 (4)

我不肯罷休地繼續(xù)追問：“若你不知，為何我娘派關(guān)媽來請(qǐng)的人是你，而不是我岳府時(shí)常光顧的妙手仙呢？若是我猜得不錯(cuò)，這啞藥也是你配置的吧？”

這么一問，他自是無話可說。那妙手仙也是位大夫，原是宮廷御醫(yī)，醫(yī)術(shù)高明，脾氣卻十分怪異，但為人十分正直，絕不會(huì)弄虛作假。我料娘親找誰來做這場(chǎng)戲，也不敢找那妙手仙來。如此一想，就只能認(rèn)為蔣大夫之前就已被娘親買通，陪她演了這場(chǎng)無懈可擊的下毒戲份。

我見蔣大夫不住的冒冷汗，便笑了起來，說：“你不必緊張，我不過隨便問問罷了。你認(rèn)也好，不認(rèn)也好，只是我要你答應(yīng)我一件事，咱們倆兒之間也算扯平了。”

蔣大夫誠惶誠恐地道：“三小姐盡管吩咐，盡管吩咐。”

“說吧，我娘究竟給了你多少銀子？”

他顫抖地比出五個(gè)手指頭：“就，就五十兩。”

呵，想不到買我三天啞巴，竟就能值這么高的價(jià)，看來娘親還真是下了重本，不達(dá)目的誓不罷休呢！

我摸下頭上金釵，隔在桌上：“這是太后大壽時(shí)賞下來的，出自宮中巧手，價(jià)值百金。你收下它，從今以后就是我的人了。我讓你說什么你就說什么，讓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若是有半點(diǎn)兒不從，我就將事情的真相說出去，我爹那邊交代不過去倒還算好的，就怕你這雙手——以后都別想行醫(yī)救人了。”

蔣大夫嚇得雙腿發(fā)軟，眼見著就要跪在地上，又被我一把扶了起來：“這么怕做什么？只要你按我的吩咐去做，以后自然不會(huì)少了你的好處。你要記清我今兒說的話，不管我娘再找你做什么，都必須立即告訴我。但你，卻不能將我的事洩露給她，知道了么？”

蔣大夫連連點(diǎn)頭，抹著汗說：“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好吧，去吧，我三娘還等著你照理呢。你找人去給她買身干凈衣服，等上完藥我就帶她走，有人問起，你就說不知道她去哪了，興許——是在荒山野嶺被豺狼給吃了！”

蔣大夫打了個(gè)哆嗦，不住沖我點(diǎn)頭，直到我擺手讓他離開，他才連滾帶爬地自眼前消失。

這世上的人啊，為情為名為利，便什么壞事都做得出，完全不將旁人的性命當(dāng)一回事。我岳罄瑤就是再狠，也絕不會(huì)將一個(gè)人逼到無路可退的地步。除非那人，想要的是我的命！

我再去看三娘時(shí)，她已換好了衣服，素面朝天，面色蒼白，有些精神恍惚。

我拉著她的手叫她，她就慢慢轉(zhuǎn)過臉來，空洞的眼睛來回在我臉上掃過，半晌后才閃出一絲光亮，反拉著我的手道：“磬謠啊，真不是我做的，真不是我做的啊。”

☆、一語上邪斷人腸 (5)

“我知道，我知道。”

我拍著她的手，好生安慰著，可她還是止不住地哭。

“想我一生，先是為了嫁入豪門，后是為了雅笛，陰謀算盡，做過多少壞事，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會(huì)落到如此下場(chǎng)。真是一山還比一山高！磬謠，你告訴我，這事是不是你二娘做的？是不是她故意陷害我的？”

我楞在當(dāng)場(chǎng)，暗自苦笑。

瞧瞧，都到了這個(gè)地步，三娘也只是懷疑二娘，對(duì)我娘卻沒有半點(diǎn)兒疑心。

是啊，一山還比一山高。一個(gè)隱忍了這么多年的女人，連身為女兒的我都不知道她的心思，旁人又怎么猜得透呢？

我咬了咬牙，無奈地沖三娘搖著頭：“三娘，這事，磬謠真不知道。”

在一邊收拾的蔣大夫微微抬起頭來瞄了我一眼，我也跟著偏過頭去，輕聲試問：“蔣大夫，您知道是誰做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