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續(xù)命
婢女帶蕭童到專供客人休息的偏室，她卻嫌悶熱，要去花園走走。
“你們王府也不怎么樣嘛，偌大后園，連塊太湖石都沒有。”
婢女笑道：“大王節(jié)儉惜物，繭綢布衣，卑宮菲食，每飯若有余，便留以下頓再用。開府以來，未動過一草一石，園子一如最初。”
觀其侃侃而談，蕭童抬眼道：“你讀過書？”
“回縣主的話，大王在府中設(shè)教習(xí)，奴有幸跟著識了幾個字。”
“永王如此節(jié)省，你們在府中當(dāng)差，豈不怨懟？”
婢女搖頭，“大王宅心仁厚，對奴婢們從不苛待。”
蟬鳴如習(xí)習(xí)熱浪狂襲，蕭童朝綠蔭走去，卻見樹下有兩人對坐而談。
她指著問：“那是何人？”
“回縣主，是大王早前資助之人。”
“資助？”
“是。大王常年資助四門學(xué)、京都學(xué)、京縣學(xué)裏的寒門和庶人子弟。一些進京科考的學(xué)子花光積蓄，四處投告，也有人求到王府來。還有等待銓選授官的進士……”
蕭童打斷她：“這兩個人看打扮是官員？”
“是。北邊坐著的是國子博士孔貞，南邊的是刑部員外郎龐度。他們今日有急事見大王，因府中宴客，大王便讓他們在此處等候。”
“我說門口怎么拴著兩頭毛驢呢，就是他二人的吧？”
婢女笑，“是。”
“怎么不讓他們在門側(cè)小房等候？”
“大王說，文人心氣高，不好薄待。”
蕭童打量他們，左邊的孔姓博士體胖少髯，右邊的員外郎清癯衰減，共同點是二人俱兩鬢半白，衣衫都洗得發(fā)舊。
那兩個中年男人也註意到了來人，龐度忽起身，“下官見過蘭陵縣主。”
孔博士跟著行禮。
“上次的宮女冤案，與龐郎君有過一面之緣，竟還記得我？”
“縣主風(fēng)姿超凡，誰見了都不會輕易忘記。”
蕭童笑，“沒想到在這裏重遇，二位找永王有事？”
“是。”
蕭童來了好奇心，“何事？”只要是和李慎有關(guān)，她不由自主地想知道。
“這……”二人對視，支吾不言。
龐度回道：“縣主，下官即將啟程歸葬家母之柩、丁母憂三載，故來王府辭別大王。”
時人認(rèn)為，無論死在何處，死后都需歸葬原籍。但歸葬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尋常身家的官僚都負(fù)擔(dān)不起，更別說低階官吏和平民。
孔博士抹了把額頭的汗，“下官今晨收到詔書，謫降德州安陵縣令，依制，下官及家眷明日必須動身離京，是以今日求見永王。”
蕭童點了下頭，“一個歸葬丁憂，一個貶官，都不是好事啊。怎么，缺錢？”
二人訕訕不語。
婢女見客人窘狀，解圍道：“縣主，我們?nèi)ツ沁呑咦甙桑俊?
蕭童瞪了她一眼，“我算是知道你們大王的錢都花到哪裏去了，京城貴邸中，有像永王府這樣寒傖的嗎？做好人啊，是真難。總不能因為永王人好，就都逮著他一個人薅吧？”
孔博士抬起頭，“縣主生來富貴無極，叼金饌玉，豈懂寒門子弟之困？”
見對方挑眉，他憤道：“下官苦讀二十載，未有一日止，終于登科進士。在京守選十年，求官不得。京都居大不易，朝苦寒饑，多靠大王接濟，不至全家餓死街頭。授官后，每月俸祿不過四十貫，勉強維持一家賃房吃穿。若非走投無路，誰會拜權(quán)貴馬前？”
蕭童心中暗驚，月俸四十貫，她一件衣服的錢，竟要養(yǎng)活一家子人。
孔貞不顧龐度的暗示，再道：“蛙鳴堪笑問官私，更勸饑人食肉糜。縣主指責(zé)之前，何不想想別人是否擁有縣主所有的一切。”
一通話把蕭童說得啞口無言，一時不知如何回答。還從來沒有下位者當(dāng)面駁斥她。
“縣主怎么在這兒？”李慎站在幾步外，不知何時來的。
蕭童面色別扭，既有被他看見自己窘態(tài)的尷尬，也有插手他私事被抓包的心虛。
他卻笑著緩步而至，擋在她身前，不冷不熱道：“博士因言獲罪，心中有怨難平，可縣主年幼天真，與此無涉，何必遷怒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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