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看。”辛易北說。

女孩子一楞，眼睛像星星一樣亮起來，紅著臉雀躍地小小聲道：“謝謝！”

“不客氣，”辛易北溫言道：“你可以多給我?guī)讖埡蟆！彼隙ㄊ堑冒l(fā)完海報才完事兒。

因為辛易北出眾的外形，社團不少人朝這邊看過來，包括那個漂亮搭檔。女孩子開心又緊張，趕緊數(shù)出十張遞給他。“嗯嗯，你可以拿給同學(xué)！”

“謝謝。”辛易北接過海報，轉(zhuǎn)身離開。

出了學(xué)校，辛易北路過熱鬧的“三個同學(xué)”炭火牛蛙店，直接回對面的原教職工小區(qū)。

這裏是很多年的老小區(qū)，層高才五樓，紅色磚墻非常覆古，但由于是最好的學(xué)區(qū)房，房價不便宜。

三樓，辛易北洗漱完，脖子上掛著白色毛巾，任由發(fā)梢慢慢滴水。他一邊擦頭發(fā)，一邊拉上窗簾，恰好遮住樓下墻外路邊吃飯的時蔓和韓琳。

手機響了，是叢娣的跨國電話。這已經(jīng)是第三個電話。他不接，叢娣是不會放棄的。

接通電話，叢娣完全沒有意識到是否應(yīng)該關(guān)心兒子受傷情況，一開口就是習(xí)慣教訓(xùn)，“恭喜你，又讓我丟臉了。”

辛易北沈默半晌，“說完了？”

“你怎么就不明白？我雖然也看不慣辛睿，但他好歹在老實拿科研獎項，而你呢？在擊劍場浪費時間。說句實話，你拿的那些獎牌……”叢娣委婉地問，“如果真有優(yōu)秀選手參加，你還會得獎？”

辛易北看著鏡子裏自己肩膀上的膏藥，刺眼極了。他氣極反笑，“你真這么想？”

叢娣聽出兒子語氣裏的情緒，改口道，“做人要有抗壓能力，你一直這么脆弱，這輩子廢了。”

空氣安靜得連一根針掉到地上都會聽得到。

叢娣許久都沒有等到兒子的回答，便換了話題。在她看來，換話題就是妥協(xié)，辛易北應(yīng)該領(lǐng)情。“給你解釋的機會，為什么打架？”

因為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辛易北卻不想解釋，他本意維護的母親，壓根不在乎他，于是直接掛掉電話。

辛易北拿著醫(yī)療包，到浴室裏給自己上藥。

比賽掙錢，是第一步。搬出家門，是第二步。

他迫不及待地希望能充實自己的羽翼，離開牢籠。如果可以，他希望能拿到大學(xué)文憑。但是也做好了肄業(yè)準備。他會為自己掙到足夠的錢，重新去學(xué)喜歡的專業(yè)，重新開始人生。這一切，越快越好。

而另一邊，聽著電話那邊的嘟嘟聲，叢娣慢慢放下手機，看向窗外的夜色。此刻，已經(jīng)是德國深夜。

從吃糠咽菜的貧困縣走出來，一路摸爬滾打到如今，叢娣知道生活的艱辛，所以她自認為沒有讓兒子受過一分苦。而他還是長歪，讓她失望了。

叢娣與辛易北的關(guān)系向來不融洽，但她認為自己已經(jīng)做好母親的本分，她給他提供優(yōu)渥的生活條件，給他鋪好人生之路。而辛易北卻從來不滿意。叢娣將此歸結(jié)為他從小被保姆嬌縱慣了。

當然，叢娣也從來沒有夸過兒子一句——為什么要夸？夸獎會使人驕傲自大。就算辛易北要建立自信心，他也應(yīng)該是依靠自己，而不是建立在他人毫無意義的夸獎之上。

叢娣覺得自己的打擊型教育是有用的。辛易北自力更生，獲得不少擊劍以及航模方面的獎項——不過這些興趣類的小東西沒有任何實際作用。只有接棒科研，才是讓人尊敬的正路。

尊敬，是她最為看重的東西。

她叫叢娣，她的名字，是她一輩子都抹不掉的恥辱烙印。

……

夏初的夜晚非常燥熱。吃飯的地方更是陣陣熱浪。時蔓的頭發(fā)很快汗?jié)瘛?

兩個人已經(jīng)一言未發(fā)地吃了一刻鐘。連在不遠處暗暗觀察的老楊都覺得驚奇。

“你導(dǎo)師同意你退學(xué)了？”時蔓的眼睛已經(jīng)紅了，她認為肯定是被辣的，而不是其他什么原因。

“上午就聊完了。反正也沒心思讀，倒不如工作掙錢。”

時蔓還是伸手拿了第二瓶啤酒。韓琳的視線跟著她的動作，但沒有阻止。

“你舅現(xiàn)在怎么樣？”時蔓語氣平靜。

“送戒毒所了。”韓琳示意時蔓碰杯，“你媽呢？”

“你說話說全行不行？聽著像罵人。”時蔓不平，“老樣子，在老家……又離婚了。”

“第五次？”

“……六。”

韓琳沈默了一下，突然笑了，“我發(fā)現(xiàn)你每次跟我單獨吃飯，當天都會打架掛彩。”

“你還挺得意啊？我一世英名就是被你毀了。”

“你有屁的英名。”

兩個人又開始斷斷續(xù)續(xù)打嘴仗。

學(xué)校裏的圈子，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眾人都以為時蔓和韓琳是針尖對麥芒，水火不相容。然而對于時蔓來說不是這樣的。一切還得從她大四畢業(yè)去支教開始說起。

她去了南方那個偏遠山區(qū)的小鎮(zhèn)。整個小鎮(zhèn)不過兩千來人，所以不管發(fā)生什么事情，都會很快傳遍街頭巷尾。第二年時蔓的支教快結(jié)束時，鎮(zhèn)裏發(fā)生了一件事情：一個開洗頭城的男人，被掃黃打非的警察抓進去了。

時蔓很快就見到了回來處理這件事的，那個男人的外甥女，韓琳。

遠遠看到韓琳的第一眼，時蔓就立馬躲到旁邊。同校同院系大名鼎鼎的韓琳，她怎么沒聽說過呢？

而韓琳的原生家庭竟然是這樣的：父母入獄，韓琳跟著混街的舅舅長大，她本人初中輟學(xué)跟著舅舅混街，每次舅舅被打，都是她拎著棍子去救他。只不過后來，她又被警察勸回來繼續(xù)上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