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島（3）

5月13日中午時分，風勢越發(fā)地大了，傾盆的暴雨卷裹著萬頃的颶風襲上了礁岸，沖上了海岸，從沿海的陸地上望去，茫茫海天之間朦昧一片。

“轟隆——！”

空中一聲悶雷炸響，昏黃的云層中驟然萬彩千條般亮起道道霹靂電光。一道稍矮些的人影背著萬鈞的雷光，迎著滿目暴雨走在某沿海港口的街道上。

他穿著全套的膠皮雨衣雨具，戴著頂碩大的防水氈帽，幾乎是一步一個水洼地、裹挾著風聲兀地推開了一幢倉庫的大門。

“咔嚓！”

海濱儲貨倉庫狹窄逼仄、充滿魚腥氣的金屬門驟然敞開——，埋伏許久的人影驟然撲出，裏面一道由破金屬片拼湊而成的“匕首”也已經(jīng)抵在了雨衣人影的頜骨下緣，和脆弱的氣管只隔了薄薄一層皮脂。

從裏間的方向，隱約露出一截微卷蓬松的發(fā)絲，和門后青年繃得極緊的下頜。

被利器抵住要害的男人卻微微笑了起來，他的聲音有些沙啞、音色陌生，可語氣裏卻又莫名帶了兩分熟悉。

“把刀放下吧，松田。”

聲帶碰撞金屬刀片帶來微微的震動，一道稀薄的血線隨之淌下，合著雨水消失不見。

躲在陰影處的松田陣平和另一邊埋伏的萩原研二對了個隱秘的眼神，于是半長發(fā)的青年上前猛地鉗制住了來人的雙手，卷毛青年則順勢收起了他用些許膠帶與破鐵片拼湊成的刀具。

“你是誰？為什么把我們劫來這兒？”松田陣平惡狠狠地問道，一邊粗暴地扯下了對方臉上的防水氈帽。

室內(nèi)燈光驟亮，出海用的環(huán)照燈把倉庫內(nèi)部照得纖毫畢現(xiàn)，也照亮了兩人押著的這個男人的臉：

這看上去是個面貌普通的男人，身材稍矮，體格也并不健壯。渾身上下沒什么特別顯著的特征，似乎隨便把人換去哪裏都能立馬成為再普通不過的小販、漁民甚至職員，屬于丟進人堆裏都找不出半點兒蹤跡的那種。

“先說好，無論你交不交待，我們都不會輕易地放你出去的。”松田陣平語氣兇狠地補充道，但面上卻皺起眉頭，看著男人的臉龐露出了些許狐疑。

他總覺得這張臉似乎哪裏有兩三分眼熟，但卻又說不上來。

直到男人聽到這話竟然又笑了起來：

“喲，多年不見。警校的老熟人都認不出了？”

男人在萩原研二萬分警惕的目光中突然旋身回扭，雙手不知是怎么掙動兩下就脫離了半長發(fā)青年的束縛。

就在松田陣平剛要回擊的時候，

“嘛，好歹容我解釋一下啊。”

那人雙手向上平舉、往后撤出一個較為安全的距離。

在示意自己沒有惡意后，他一只手摸上自己臉頰下顎的位置扣緊再向上撕開——，

伴隨著輕微的“刺啦”一聲，一道薄薄的膠質(zhì)物從男人臉上掀起，露出下方一張同樣普通，卻更加眼熟的面孔來。

“……北代浩？”

萩原研二分辨兩秒、脫口而出，松田陣平卻仍舊疑惑：

“這名字好耳熟，那是誰？”

這回輪到面貌普通的雨衣男人捂臉了：

“倒也不至于忘得這么快吧，松田君，雖然面上我們確實是七年前警校畢業(yè)后就沒見了。”

見松田陣平仍有些反應不過來，萩原研二也略微有些錯愕與無奈地解釋提醒道：“北代浩，就是那個……呃，咱們警校時同班的同學。他和班長外宿實習的時候分在一個組裏。”

“哈！”松田陣平一拍腦門，終于是從記憶的角落裏撈出了這么一個人來：“對對，好像有次班長要跟女朋友煲電話粥，還托我們跟你調(diào)換公共電話的名額來著。”

說到這裏，卷毛青年兀地扭過頭直白地問道：

“話說不是聽說你已經(jīng)車禍殉職了嗎？北代浩？”

松田陣平的語氣隨意，目光卻一眨不眨地盯著面前男人的臉，想找出哪怕一絲說謊的痕跡。萩原研二也在旁邊暗自戒備著，做好了一旦有任何不對就立刻出手的準備。

畢竟，任誰都不會對一個剛剛在昨晚戲耍了整隊的公安和機動隊，又大搖大擺地把他們劫到了這間不知在何處的廢棄廠房中的人掉以輕心。

空氣陷入了詭異的寂靜。

破舊昏暗的廠房中，只有一束出海燈打得下面大亮，四周全都是刷拉刷拉的風聲、雨聲與海浪上敲擊在屋頂鐵皮上的悶響。

三人一時間面面相覷，在此情此景下，反倒不像是什么久別重逢倒更像是圖窮匕見了。

名為北代浩的男人自然看出了兩人的戒備，他攤攤手無奈地解釋道：“我當年那事也是一筆爛賬，要說起來恐怕就沒個完了。總之是去了半條命然后被撈了回來，后來收到了教官的約談和邀請，就去了公安特殊部隊隱姓埋名做了臥底工作。”

“你們也能看得出來吧。”

他說著指指自己普通到毫無特征性的臉，又左右拍拍肩膀展露了下乍一看上去并不結(jié)實魁梧的身板，很是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我和降谷君那類人可不同，我是很傳統(tǒng)很學院派的那種公安臥底，日常也普遍混跡在下九流的市井。”

“對了，說起來我現(xiàn)在也常去阿航那家伙的居酒屋光顧來著。”

他說著撓了撓頭，目光落在了某卷毛警官的身上，語氣與目光都帶了點兒幽怨地開口：“以及松田君啊，我知道當年你們五個玩兒得好，但也不至于這么健忘吧？”

“當初送去的那張軟盤還在你那兒嗎？而且要不是我，你可是差點兒就破門而入以妨害公安工作被抓進局子哎。”

“啊，原來那家伙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