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當(dāng)家奶奶四字，屋里的氣氛猛然一滯，三個人的表情都有些不自在。若是對上其他人，林謹(jǐn)容是根本不會給好臉色的，但她對上的是陸綸。陸綸越是清醒，越是待她好，她就越能體會他夾在其中的艱難。
陸綸垂眼看著手里的茶盞，低聲道：“我明日想去老宅看我娘。”
林謹(jǐn)容提起茶壺替他滿了茶湯，低聲道：“這是孝道。”
陸綸又道：“我想請求祖父允許她回來過年。”
陸緘便去接林謹(jǐn)容手里的茶壺，林謹(jǐn)容白了他一眼，陸緘便又縮回手，道：“這是孝道。”
“撲哧……”陸綸一聲笑出來，抬眼看著他夫妻二人道：“不用這樣吧？你們還當(dāng)我是好兄弟吧？”
被他這樣一笑，氣氛也輕松了許多。陸緘便也微微一笑：“這個事祖父同意就行。你還要去同他老人家說的。”
陸綸聽見他如此說，算是達(dá)成了某種默契一般，心里就歡喜起來，嘰嘰呱呱地和他們說起太明府林家大老爺林如易來：“沒見過那么古板兇悍的人，我見過他不下十次，與他一起吃過最少三十頓飯，從來就沒見他笑過。每次見了我，就是打我的腦袋，罵我頑劣，吃肉就只長肉不長其他地方，再不然就是去扯六弟的衣領(lǐng)，問他是不是很冷，非得把頭往衣領(lǐng)里縮，又罵我三哥，眼睛到處亂轉(zhuǎn)亂看是為何？”
他說得生動，一下子就把他們?nèi)值艿男郧槿几爬ㄔ诶锩媪耍懢}不由揚(yáng)唇輕笑，道：“大表伯父是個妙人。”
陸綸嚷嚷道：“他對你這種人自然是和顏悅色的，也是妙人，對我們這種人就是看不上了，自然妙不起來。”
林謹(jǐn)容聽他說得好笑，便道：“那么敢問五弟，你去這半年，可學(xué)到了什么？”
陸綸苦著臉道：“先生兇得要死。動不動就拿戒尺打我。”卻又壓低了聲音，小聲道：“不過我因緣巧合，竟然給我學(xué)了一套刀法，舞起來是那個虎虎生風(fēng)啊，又得了一把寶刀，一刀下去可以砍斷碗口粗的樹……”他一邊說，一邊起身比劃，恨不能立刻就持刀在屋里舞一圈給林謹(jǐn)容和陸緘看，看得在一旁布置晚飯的荔枝等人只是低笑。
“奶奶，大奶奶有些不好。”豆兒從外頭輕輕喊了一聲，眾人便都收了笑容，女人生孩子小產(chǎn)，和叔伯弟兄們沒什么關(guān)系，不過是過問一聲就罷了，林謹(jǐn)容命丫頭們?nèi)×舜竺L(fēng)來，準(zhǔn)備往榮景居去：“敏行你陪著五弟先吃晚飯，我去看看。”又問豆兒：“水老先生還沒請來么？”
豆兒看了陸綸一眼，低聲道：“不曾，看看這天色，只怕大爺今晚都回不來了。”
陸緘起身道：“五弟略坐一會兒，外頭雪大天黑，我送你二嫂過去，又回來陪你。”
陸綸忙道：“罷了，我正要過去看看的，晚飯我也不吃了，我趁便送二嫂過去，二哥你今日在外面奔波許久，晚上還要讀書，委實(shí)辛苦，你就留在屋里罷。”
林謹(jǐn)容見陸緘目光切切地看著她，心知他只怕是有話要與自己說，便朝陸緘使了個眼色，道：“那就有勞五弟了。”
萬籟俱靜，只有靴子踩在雪地上的咯吱聲響，陸綸睜大眼睛看著前面的一片雪白，低聲道：“四妹妹……”
林謹(jǐn)容很久不曾聽他如此稱呼自己，心里一跳，道：“什么？”一邊就示意荔枝和豆兒往后退了幾步。
陸綸垂著眼低聲道：“你可否與我說，這半年來家里又發(fā)生了些什么事情？”他的臉襯著雪光，顯得越加暗黑了幾分，卻是露出了男子漢的堅(jiān)硬，他已不再是當(dāng)年那個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的頑劣孩子。
總是瞞不過去的，他越早知道，行事的時候也有分寸。林謹(jǐn)容組織了一下言語，輕聲道：“大概是水火不能相容了。”
陸綸之前還留著幾分奢想，沒有想到她一開口就是這樣的情形，不由頓住了腳步，不敢相信地看著林謹(jǐn)容，澀聲道：“怎么就到了這一步？我以為，二哥肯幫著去請大夫，你還肯去關(guān)照大嫂，就還有轉(zhuǎn)圜的余地……”
林謹(jǐn)容淡淡地道：“人人都是帶著一張面具的，我再不想看到他們也得盡這個責(zé)任。余地，不是我們不給，而要看他們給不給。”她回頭看著陸綸一笑：“更多的你可以問祖父，我也不想再說了。但你當(dāng)知道，什么事都不影響我們把你當(dāng)做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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