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條岔路

三日后，奉云城。

“我終于見識到什么叫繁華了！”一女子悠悠哉栽的坐在馬上，四處張望著發出驚喜的喟嘆。“主人，前面有家客棧；是就在此處休整還是再看看？”一家客棧出現在眼前，牽馬的隨從停下腳步恭敬地詢問。馬上的人瞥了一眼前方，懶懶地說：“你看著辦吧。”想了想又補充道，“找個清凈點的。”“是。”

隨從看著客棧門口往來雜亂的人群，皺了皺眉牽著馬默默的走開了。馬上之人見狀繼續東張西望，全不在意的將住宿之事交給眼前的人。這一主一仆便是墨筱與涅淵二人，兩人在這繁華的街道上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主仆。

過了一會，墨筱感覺到馬停了下來，低頭便看到涅淵走了過來，在他的攙扶下下了馬。馬停在了一家客棧前，簡單大方的門面，門前來往之人倒是沒之前那家雜。“我們就住這了？”“是，主人覺得如何？”“挺好，我餓了。”“主人在廳內稍等。涅淵這就去準備。”墨筱抖了抖因長時間騎馬上而僵硬的筋骨，晃晃悠悠的走近客棧找了張角落的桌子坐下，桌子雖在角落視野卻很好，能看到大廳的各個角落。

墨筱看著涅淵吩咐小二安置馬匹和掌柜安排住宿，再看看坐在角落無所事事的自己，不由暗笑：還真像不諳世事的主子和忠心耿耿的隨從呢。當時決定讓涅淵以隨從身份留在身邊時，墨筱完全沒想過自己真有安心當米蟲的一天。之所以變成現在這樣還要從兩天前說起。

兩天前，傍晚。

“這……理論上我們該到了這裏呀？”墨筱看著眼前的荒村驚疑不定的扯了扯涅淵的袖子，伸手指了指地圖上標註是小鎮的地方。

這一日都是墨筱與涅淵共乘一騎，墨筱指路涅淵駕馬。之前一直走的是一條大道倒也沒出什么問題；且因是去云泉山莊的必經之路，借云泉山莊的勢一路上倒也不乏村落酒家。中午離開酒家，墨筱知道后面會有很多岔路后，本想讓店家畫幅路線圖，沒想店家直接拿出一打，明碼標價五文一張。

看著墨筱一臉詫異，店家好心解釋，這來往之人多是去云泉山莊，頭次去的難免要打聽一番，就是去過的也有記不得道的。打聽的人多了，店家就想了這么個掙錢的法子。再過幾日就是老莊主大壽，正兒八經拜壽的固然不會不認得路，那些前去湊個熱鬧做個生意的總會需要，店家也就事先準備了些。在店家熱情地招呼中，墨筱就買了那號稱絕不會出錯的地圖。

地圖雖簡陋，標的尚算清晰，繁簡交加的字墨筱雖不是全認識，也能猜個七七八八。可眼前這荒村斷不會是地圖上標註之地，這……回頭看涅淵，他倒是一臉平靜。涅淵見墨筱回頭，垂了眼瞼低聲道：“主人有何吩咐。”“我說，我們迷路了。你看這該怎么辦呀？”“主人……”帶著詫異和遲疑，“主人這是要去哪？”

墨筱一楞，隨即想起自己好像似乎大概是一直沒和涅淵說過準備去哪，之前打聽路的時候涅淵也因照顧馬匹飼食不在身邊。于是，墨筱震驚了，這家伙、這家伙是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和自己一起走了一天？傻，真傻！從來沒見過這么傻的！

墨筱覺得心情莫名好了很多，語氣也變得輕快：“我們這是要去云泉山莊。”刻意強調了一下“我們”，滿意的看到涅淵微微楞了一下。隨即說道：“可惜，我們現在迷路了。”“主人可否讓涅淵看一下地圖？”“喏。”墨筱手一伸將地圖遞給涅淵，涅淵一手持著韁繩，一手拿著地圖認真地研究了起來，墨筱也跟著看地圖，心裏卻不由的犯嘀咕，都走這么遠了，能看出什么。

“主人。”涅淵忽然一個翻身下了馬，雙膝跪地舉起了地圖，墨筱被他一驚，身子一踉蹌差點跟著摔下馬背，好不容易坐穩，不免語氣中帶了些埋怨“你干什么呀？一驚一乍很嚇人的！”“涅、涅淵害主人受驚，請主人責罰。”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行為驚嚇到了墨筱，涅淵的語氣中帶上了惶恐，慌亂的抬頭看了一眼，見墨筱沒事隨即又將頭低低的垂下。

墨筱見他如此，僅有的一點怨氣也消失殆盡，又見地上石子遍布，他卻好似不知道疼的直直跪著，不由的有些無奈。“你先起來吧。”墨筱小心滑下了馬，這一日的路途讓她學會了自己下馬，伸手撈起涅淵，墨筱努力將聲音放柔，“是發現了什么嗎？”“回主人，這裏的時候涅淵行錯了一個路口，請主人責罰。”墨筱看著涅淵指的路線，才明白過來原來：原來之前有一個岔口走錯了方向，卻沒有被察覺，之后又按照本該正確的路線在走，于是越岔越遠的來到了這個地方。明白了問題所在，墨筱也明白了涅淵之前下跪的原因。作為一個奴隸，指出主人的錯誤讓他很不安吧，就像路明明是自己看錯的，他搶著認罰一樣。

無聲的嘆了口氣，墨筱很想對涅淵說，其實他不用這么小心翼翼，想了想還是沒說，轉而問道，“你認識去云泉山莊的路？”“涅淵不知。”出乎意料的答案。“咦？那你怎么知道哪裏走錯了？”“涅淵記得。”記得？聽著涅淵再平淡不過的語氣，墨筱一時間有些蒙，那個岔路約是小半日前走錯的，這一路過來過了多少個路口自己都已記不清，他卻說說他記得！帶著點不可置信，墨筱又問道：“這一路走過的岔路，難道你都記得？”“是。”“你、你也太厲害了吧！”禁不住讚嘆，卻見涅淵頭垂得更低，耳根似乎也有些泛紅。

“那你是知道怎么把路找回去嘍？”“知道。”“太好了！”聽到回答，墨筱一時克制不住的撲過去抱住了涅淵，那種一瞬間發現自己撿到寶的心情，讓她格外雀躍。感覺到懷中的人有些僵硬，忙松開手臂，“抱歉，一時激動，一時激動。”“主人可要現在趕路？”涅淵的聲音有些低沈。

此時天色已暗，來時的路在黑暗中似被無限拉長，曲曲折折的像潛伏著無數妖魔鬼怪，這顯然不適合趕路。而眼前的荒村卻也不是個好去處，房屋坍塌，毫無狗吠人聲，還透著一股讓墨筱心寒的詭異氣息。糾結了一下，墨筱決定不進村落，就在村外湊合著過一宿。

晚上，兩人一馬圍坐在火堆前。火，自然是涅淵生的。

墨筱坐在包袱上，背靠著趴臥的馬匹，看著坐在身邊的涅淵，涅淵坐得筆直，身下是墨筱強行給他墊上的衣服。“涅淵，你識字？”那張地圖完全不識字應該看不懂。“只認識一些。”墨筱有些奇怪，“你怎么會識字呢？”“以前的主人教的。”“哦？居然有主人教你識字，對你還挺不錯的嘛？你還記得什么嗎？”涅淵略微思索了一下輕聲說：“不記得了。”真的不記得了，那似乎是很久遠的事了，涅淵的記憶裏只有這些年一次又一次的挨打與販賣，再之前的事卻是一片模糊了。

聽出涅淵語氣的低沈，墨筱沒再多問，轉而說道，“會騎馬、識字、記路能力超好。涅淵，你還會些什么？”“燒水、劈柴、洗衣、做飯……”“生孩子。”聽著涅淵一本正經地說著，墨筱下意識的就接了一句。涅淵的臉“唰”的就紅了，結結巴巴的說：“這個、這個不會、不……”“噗”墨筱忍不住笑出了聲，“我當然知道你不會，逗你的！”涅淵默默的看了墨筱一眼，低下頭嘴角也慢慢勾起了一個弧度。

這夜，涼風陣陣，火堆邊圍繞的卻是足足的溫暖。

墨筱依著馬匹慢慢地睡去，涅淵脫下身上的外衫為墨筱披上，自己則坐在一旁，默默的守夜。趕路的勞累讓涅淵精神有些恍惚，忽的身旁樹影晃動，似有什么在樹叢間穿過，涅淵猛地清醒，心裏一緊，伸手拿了一截火把，等了一會見沒有猛獸竄出，才放下心來，只是一夜再不敢入眠。

次日，在涅淵的指引下，他們終于找回了正確的道路。介于涅淵識字又識路的能力，墨筱將地圖給了涅淵，將尋路的事完全交了出去，自己悠悠達達的看起四周的風景來。再后來，墨筱干脆將裝散銀錢袋也給了涅淵，讓他來安排住宿，照料馬匹，越發不管事的懶起來。

就這樣多耽誤了一日，墨筱和涅淵來到了云泉山莊門下的主城——奉云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