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精致的小船上，船艙內里綢緞鋪就的坐墊上，一位衣著打扮講究，兩鬢斑白，頭上青絲縱橫，略顯老態的老者，正一邊啃著干魚絲，一邊飲著女兒紅，其神態悠然自得，其樂悠齋。雖然手腳沒有停下來，但一句不漏地聽完小偉子的匯報。

然而老漁頭不明所以，完全猜不透這新晉嚴少爺的真實意圖，他的所作所為出人意表，不在常理之內，甚至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覺。水貨的買賣一句不提，先是大肆游玩，哪都要去看看，現在更是夸張，三步不離一地，搞什么鱷鮫魚研究。

“難道這小子是個浪蕩貨，玩物喪志的角色？可為什么自己總是有一種感覺，此子不凡呢？我看走眼了么？”

老漁頭不由得丟掉手上的干魚絲，一眼不眨地盯著小偉子，眉頭緊皺，他相信小偉子不會撒謊，但是自己漂泊半生，見過太多的人，什么樣的都有，五花八門，形形，唯獨這嚴少爺讓自己充滿了疑惑。

站立在一旁的小偉子被盯得發毛，又不敢問具體緣由，只希望快點離開這里，小聲地道：“老爺……老爺，沒事的話，我就出去了。”

“喲，去吧。”

……

晚上的海風格外冷冽，呼呼直響，使勁地拍打著門窗，宛如在狂歡的馬賊一般，即使如此，嚴世番也不覺得刺耳，反而感到親切，就好像這就是催眠曲，讓他心情放松，非常舒坦。一天到晚不停地盯著水桶觀察里面的動靜，枯燥乏味，是個鐵人也會眼睛澀了，精神疲了，因此他很快地沉入夢鄉。

殊不知，他的這項研究，對后期的水貨現貨運輸起到了不可磨滅的促進作用，一次的臨時起意，卻造成了不可思議的轟動，不僅魚鮮價格因此而得到大幅度的降低，還有效提高了成活率、保鮮度。這是革命性的創舉，運輸史上的不朽豐碑。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不管是外行的，還是內行的，幾乎都是受惠者，只要你吃魚，只要你還是個人，都得到了好處。

而這些，此時的老漁頭根本不可能預見的到，就算他自詡聰明，也是無法知道未來的事情，何況他最注重的是眼前的利益，一葉障目哪能見到泰山？

翌日清晨，嚴世番臉頰上蕩漾著淡淡的笑容，步履輕快地朝老漁頭的方向走去。

“海爺，這幾日多有叨擾，今日在下特意向你請辭，下午將回皓月樓。”嚴世番神態自然，不乏恭敬道，其實他已經暗地里探查清楚，上次魚荒是**非天災，種種跡象表明，東來樓與老漁頭勾結在一起的可能性極高，但他也料到老漁頭不會長期這么搞，應該是他們之間一次的買賣。

老漁頭愣了下，怔怔地看著嚴世番，眼神之中滿是疑色，這小子行事詭異，不安常理出牌，沒有套路可尋，現在又唱得是哪出戲啊？憋了半天才回過神來：“噢，這么快。不多玩一陣，還有好多地方你未去，現在就走是不是可惜了，下次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再來東海？”

嚴世番早已料到會是這種情景，略為惋惜地道：“不了，海爺，皓月樓里還有其他的事等著在下，不得不早點回去，不過在出發之前，有些事情需要跟您商討商討。”

“請講。”

“魚荒事件已旬月有余，當時給酒樓造成的困擾仍記憶猶新，幾乎使得要關門大吉，造成的損失可想而知有多么的巨大！……痛定思痛，追責已是無用，預防才是王道，如何避免此類情況的再次萌發，才是應該思慮的關鍵所在。”

嚴世番不給老漁頭爭辯的機會，一口氣接著往下道：

“海爺，我們之間的合作是長久的，眼前的狗繩小利不應成為絆腳石，因此有幾點需要記下。”

“首先，不得斷貨，斷一次，進價成本降低一成；再則，不得以次充好，以小充大來頂量，出現一起，皓月樓因此產生的損失由您全權承擔；還有每桶水貨里，加上一條鱷鮫魚，具體的我已經給小偉子說過了；最后，如果一年下去很是順利的話，皓月樓在次年再提高一成的進貨量，以示誠意。”

“呵呵，嚴少爺，你這是強人所難啊！條件如此苛刻，如何讓我接受，就是找他人，也是一樣不行。”老漁頭不是傻子，瞬間明白這是皓月樓給自己提出的警告，夠狠的。

“海爺，”嚴世番靠近老漁頭對著他的耳朵低語道：“東來樓可沒有我們這樣的胃口啊！另外江爺已多次邀請，家主都不知道要不要拒絕，就等您的回復了。”

老漁頭臉色陡然變紅，面上的表情一凝，心中翻江倒海，這小子直言東來樓，不知是不是詐，雖然明眼人都知道皓月樓的魚荒少不了東來樓的影子，但此事不可擺在明面上，那可是交易商之間的大忌，一個弄不好，“吃里扒外”的惡名被灌上之后，自己就玩完了。

出其不意的陽謀讓老漁頭一下子覺得進退兩難，額頭上的皺紋不由地擠成“川”字型，瞳孔一張一縮，游離不定。

老漁頭的面部表情精彩豐富，嚴世番都看在眼里，這招反客為主，精準地戳到他的痛處，要得就是這樣的效果，出其不意，直搗黃龍。

思來想去，老漁頭很為難，答應又有所不甘，不答應可能失去一大主顧，畢竟皓月樓的需求是十八鎮落里最大的一個，而且對自身的名聲會造成一定的沖擊，損失巨大。經過一番衡量，他有些氣敗地道，“好吧，就按你說的辦。”這聲音顯得很無力，很無奈。

其實嚴世番心底也是擰著一股繩，老漁頭要真不同意，且態度很強硬的話，他也只能退讓一步，繼續下一套方案，老江頭那邊并未談妥，那也是個老滑頭，但此時他不能表現出來絲毫的松懈，否則就功虧一簣。

水貨供應就這兩家最大，魚蝦品種最全，其他的小打小鬧居多，酒樓不可能去找他們磋商合作，變數太大了。

還好恩威并施之下，老漁頭被唬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