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前學(xué)校有三天的假，或自我放松調(diào)節(jié)心情，或更加不要命的扎在學(xué)海無涯裏，都看學(xué)生自己，不過一般人，都沒好意思給自己放松。

比如付輪輪，就算他眼下腦子裏翻江倒海、一團漿糊，也擋不住他媽媽的殷切‘關(guān)懷’。燒烤店早在一個星期前就關(guān)了門，付母跑遍了城市附近所有的寺廟，求這個，拜那個，讓自己所為的定心丸，在圣佛面前加一重保障，最后再事無巨細地把所作所為全部跟付輪輪說一遍。

她還不知從哪個江湖郎中手裏弄了一個偏方，跟喝了必定能生出兒子一樣，幾碗下去，大腦能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發(fā)育壯大，接收所有知識點，付母抓著這根救命稻草，瘋了似的，親手給兒子灌藥。

付輪輪的壓力在這一刻到達了前所未有的頂峰，他喝著酸苦的湯藥，腸胃裏的濁氣橫沖直撞，吐吐不出來，咽又咽不下去，身體像木偶一樣隨便母親提線擺弄，可還沒死透的大腦卻橫生出瘋狂的理智，他知道現(xiàn)在打翻藥碗，吵架叛逆沒有用，他決定用最直接的方式，讓這個女人徹底潰敗。

他受夠了。

何梅跟付母完全相反，她也給自己空了幾天的時間回家陪兒子，但她一踏進弄堂，發(fā)現(xiàn)家裏又多了幾個人，熱鬧程度更上一層樓，一道數(shù)學(xué)題的答案，你爭我論地能吵上半天，誰也沒空搭理她，何梅自慚形穢，默默退到了一旁。

等到晚飯后，稍微閑了一些，何梅把池硯喊到一旁，單獨和他說了些話。

“媽，干什么啊？”池硯讓何梅神神秘秘的行為弄得不太自在。

“沒什么。”何梅搜腸刮肚，張著嘴，卻不知道該說什么，最后尷尬的黏著高跟鞋，禮節(jié)性地說：“明天就考試了，你別太緊張，不管你考成什么樣，我不會打你，也不會罵你——嗯，不要有壓力。”

池硯失笑，指著自己說：“媽，你看我像是有壓力的樣子嗎？”

何梅：“……”

攤上這么個不知情趣的兒子，連母愛都無處發(fā)揮。

池硯臉上依舊掛著痞痞的笑，像是得逞的模樣，然后眼眸子一壓，撒著嬌說：“媽，我聽說高考這天，媽媽們都會穿旗袍送孩子進考場，寓意好。你看你來都來了，還長得還這么漂亮——明天去學(xué)校，也穿一身旗袍，給我漲漲威風(fēng)唄。”

何梅有好些年沒收到兒子撒的嬌了，一時兜不住，差點摔得人仰馬翻，她狼狽地一擺手，說：“滾蛋，我上哪兒給你找旗袍去。”

話音剛落，池硯臉上就爬過了一點失落，何梅干咳一聲，找補道：“再說吧。”

池硯：“哦。”

“對了，我還有件事情跟你說。”母慈子孝翻車，何梅生硬的轉(zhuǎn)移話題，她看了眼裴問余，說：“拆遷款已經(jīng)下來了，昨天一次性到的帳，我估計小余的舅舅也拿到錢了。”

池硯一楞，“什么？怎么這么突然？”

“這個項目已經(jīng)拖了很長時間，不算突然了。”何梅壓著聲音，說：“這幾天我會找搬家公司的人過來，先把咱們家的小物件搬到新房子裏。錢的事兒，你先別跟小余說，等考完，別讓他分心——兒童醫(yī)院聯(lián)系好了嗎？小北情況怎么樣？”

池硯微微蹙著眉，“小北不太好，徐醫(yī)生沒敢直接告訴小余，只跟我透露了一些。他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兒童醫(yī)院的專家，等過去之后，做個全面的檢查，錢到位手，就能直接手術(shù)。”

何梅看了看池硯，問：“你在擔(dān)心什么？”

池硯搖搖頭，“不知道，我就是感覺不太好——小余一直找不到他舅舅，跟水蒸氣蒸發(fā)了一樣，我都懷疑他是不是在哪個陰溝裏暴斃了。媽，我覺得小余這個錢，不太好拿。”

“你們先別想這么多，把這幾天過完再說，我讓人找找他舅舅。”何梅想了想，又很含蓄地問池硯：“實在沒辦法，我要是先借一筆錢給小余應(yīng)急，你覺得他收不收？”

還真不好說，畢竟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可如果真的是救命錢，裴問余又不得不收。但要是繆世良拿著拆遷款跑了，裴問余到最后連一個鋼镚也撈不著，那他拿什么還？

池硯和裴問余的關(guān)系何梅遲早會知道，池硯是了解自己親媽的，表面上心大如斗，好像什么都不往裏面裝，可關(guān)系到原則問題，她比誰都強勢。

真到了那個時候，何梅會拿著這筆錢有因有果地借題發(fā)揮。而這筆裴問余一時半會兒還不起的錢，就會成為裹著這份感情的有色紗布，他們掙不破，看不透，實實在在地膈應(yīng)著所有人。

最終寸步難行。

一只麻雀銜著樹枝從母子倆之間飛過，何梅見池硯不說話，問：“你怎么了？”

池硯糟心地咬著下嘴唇，眼角不動聲色地落在裴問余身上，頓時千愁百憂，只能敷衍著對何梅說：“不急，媽，真到了那個時候，我……我再問問他。”

走一步看一步吧，自己的前途還沒摸透，為什么又橫生出這么多枝節(jié)讓他們?nèi)ミx，誰知道該怎么選。

“行，到時候再說，你回去看書吧。”何梅攏著落在自己胸前的發(fā)絲，看著池硯轉(zhuǎn)身就要離開的背影，忽然心有所感似的脫口而出，“小硯，我一直沒問你，你跟小余認識的時間不長，怎么能跟他這么好？”

池硯腳下一頓，表情僵在了要笑不笑之間，他沒轉(zhuǎn)身，何梅看不見他的倉促，只有語氣卡的恰當(dāng)好處，“可能是興趣相投呢，誰知道啊。”

別人的媽在這幾天都是把孩子端在手裏當(dāng)菩薩供著，就何梅跟別人不一樣，怎么刺激人怎么來。

一場你來我往的對話暗藏殺機，池硯讓何梅嚇得尿頻尿急，回來就鉆進了廁所。

他廁所的門還沒來得及鎖上，裴問余不知吃了哪個國家的熊心豹子膽，在全家都歡都聚一堂的眼下，也跟著進來了。

池硯瞠目結(jié)舌，大氣不喊出地對裴問余說：“你屬泥鰍的？什么地方都鉆！”

“沒人看見。”裴問余眼疾手快地落了鎖，捧著池硯的臉，說：“你怎么了？臉色這么白，還一身汗，你媽跟你說什么了？”

池硯一哂：“我媽在對我進行思想教育，說我這次要是沒考好，就把我發(fā)配非洲，讓我自生自滅。”

裴問余無語：“我看起來很好糊弄嗎？”

“我操！拿著我的心肝當(dāng)蹦蹦床踩是不是？”池硯佯裝生氣，“我怎么會糊弄你。”

裴問余定定地看著池硯，堅決不上套。

池硯拿他沒辦法，支撐身體的真氣一洩，頹唐地倒靠在裴問余身上，“不是什么大事，就囑咐了幾句，你先別問，我……我考完試跟你說。”

裴問余點頭，什么也不說了，抬手在池硯被上拍了拍。

池硯讓裴問余拍舒服了，親昵地在他身上拱了拱，接著，后知后覺地察出了不對勁，“倒是你怎么了？以前我跟我媽聊完天，也不見你有什么反應(yīng)，這次怎么這么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