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與天才

演小天狼星的演員叫什么來著，加裏奧德曼，他在2017年上映的電影中飾演丘吉爾。徐喬睿從飯菜做好開始，就一直想不起來，這部電影叫什么。看著齊駿惠父親的臉，他好像喪失了思考能力。終于，在齊父講完自己爺爺是如何壯烈犧牲，父親是如何取得二等功，開始講自己的軍旅生涯的時候，徐喬睿盯著他眼睛旁邊最深的皺紋，想了起來，原來是至暗時刻啊。

他從來不是特別在意傳統的人，這時候卻覺得清明節這種日子，就應該去掃墓，而不是選擇在家裏宴請暗戀對象和他的父親。全家一塊兒放假的日子并不太多，上次去他們家吃飯，齊父剛好下班回來，看到徐喬睿，就順勢說：“哎老太婆你清明節不放假啊，那我們父子倆去你家吃飯吧。”徐喬睿當時就不應該吃那個醪糟雞蛋，怎么就酒精上頭，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呢？

齊父工作應該挺忙的，徐喬睿幾次去他們家，他都沒趕上正餐，不過可能他是一家之主的關系，就算吃第二席，小輩們也得圍著他。齊父說什么，還沒和徐喬睿吃過飯呢，我們大魚大蝦招待你，你可得做點好的。徐喬睿腹誹，現在吃的就是我買的，我服了爸爸。

他告訴齊駿惠，中午十一點左右來就行。結果早上七點半，樓下門禁就響了。不需要做什么蹄髈之類的，徐喬睿九點才會起床，也沒意識到誰會這么早來找自己。聽到刺耳的門鈴，他煩的不行，把被子蓋住頭，當做沒聽見。外面按門鈴的人就跟催債一樣，一下都不停。他煩躁的坐起來，一邊揉著自己因為漂染過多而干枯的頭發，一邊在床頭摸著眼鏡戴上，趿拉著拖鞋走到門口去看是誰。媽媽身體好了很多，和護工報了個老年旅游團去梁家墩玩了，林克送去寵物美容院，讓他們先照顧一天。客廳空空蕩蕩，徐喬睿懶懶地靠在門上，齊父充滿皺紋的眼睛出現在監控上，嚇得他身子不穩，跌坐在地上。他一下子清醒了，揉揉摔到的地方，給齊父開了門。

想起來自己還穿著睡衣，頭發亂的像雞窩，徐喬睿跌跌撞撞跑去廁所裏，祈禱電梯立馬壞了，他們得爬樓梯上來，一手擦隔離，一手摸精油，刷牙刷得太用力，牙齦都出血，漱口水吐出來，混合著血液，讓他有點惡心。他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無法抹去的黑眼圈，突然覺得為什么要這樣糟踐自己，愛真是恐怖的東西，讓人變得扭曲而卑微。他最后洗了把臉，去臥室換了衣服，又把門反鎖了，就聽到了敲門聲，正了正身板，開門去了。

一開門就看到齊父的臉，真不想見到他。“小徐這頭發，太有意思了，像個老鼠一樣。”徐喬睿什么都沒說，向他后面望去。齊駿惠站在后面，他拎著幾乎所有的伴手禮，用空著的手對他打了招呼，露出無奈的表情。徐喬睿邀他們進門，伸出手想要幫齊駿惠提東西，齊駿惠把手背到后面，用口型告訴他，我來就行。徐喬睿眨眨眼睛，沒再堅持，示意他放到茶幾上就行。

齊父雙手背在后面，像領導視察一樣觀察著房子：“你們都不怎么裝修啊。”

“美式工業風。”徐喬睿隨口說了句。

“哈哈年輕人果然時髦，不過干嘛學他們美國人呢，我們中式風也很好。”齊父已經坐到了沙發上，齊駿惠還站著，把伴手禮從大到小整齊地排在茶幾上。

“窮，買不起，”徐喬睿走廚房燒水，“伯父喝什么？”

“有鐵觀音嗎？”

“沒有，只有紅茶，不喝的話就喝水吧。”

“沒事，我們拿了，小搞，把鐵觀音拆了。”

徐喬睿轉向齊駿惠，他有些安靜地坐著，好像在發呆。

“齊駿惠你要喝鐵觀音嗎？”

“嗯，哦，我喝紅茶就行。”齊駿惠跟上課被點名一樣，有些驚訝地看著他。

“那伯父就你要喝鐵觀音，你自己拆吧。”

“小徐，我們是客人啊。”齊父的笑容有些僵住，話語好像是從牙齒之間磨出來的。

“我知道啊，伯父你拆好，我會幫你泡的，垃圾也不用你扔。”徐喬睿瞪著他玻璃珠一眼的眼睛，回頭看著齊父，他平常就是沒有表情，壓低了眉毛和天生的覆舟唇一起配合，看上去有一種不容置喙的冷酷。

“那我也喝紅茶吧。”齊父這時已經沒了笑容，看見徐喬睿依舊平靜而無辜的樣子，好像也沒了辦法。齊駿惠在一旁，表情不變，悄悄用手給他豎了大拇指。徐喬睿轉過身，笑了起來，從柜子裏找出陳年紅茶，想他們干嘛不喝白開水呢？

食材是昨天晚上買好的，放在冰箱裏。徐喬睿拿出來清點，準備先把肉類先洗了之后焯水。

“怎么不是新鮮的？隔夜菜可不好啊。”

“大家都至少活了二十年了，也不是什么新鮮的人。而且不是隔夜菜，沒燒過，能吃，放心吧。伯父無聊可以看電視，要我教你怎么開嗎？”

“哈哈哈，小徐還是這么有趣，不用了。小搞，你開個電視吧。”

齊駿惠剛才好像一直在看著徐喬睿發呆，被他父親的話喚醒了，點點頭，打開電視，調到了直播：“爸你想看什么自己開吧，我去幫哥做飯。”

“你會做什么飯，別搞砸了。”

“嗯，知道了，”齊駿惠沒有回頭，和徐喬睿對視著，走向了他，“哥有什么能幫忙的嗎？”

徐喬睿探頭到客廳看了一眼：“伯父有油煙，我關門了，”接著伸手把廚房門關上，又打開了除油煙機，齊父看電視的聲音挺大，這下也被遮住了，“你之前要我幫的事，我已經開始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