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約八點(diǎn)時(shí),江渡醒過一次，時(shí)間很短，準(zhǔn)確來說沒有超過十分鐘。

江渡睜眼時(shí),言慈正趴在床沿上小酣,她的臉上還有淚痕,秀眉緊緊皺在一起，他微微一動(dòng),言慈就醒了。

“江渡......”

言慈下意識地爬起來坐好,看著江渡直直望著自己,唇是蒼白的,那么虛弱的樣子令眼淚一下就崩不住了,不過她還是盡量憋著，江渡不喜歡看她哭。

眼眶還是紅了。

江渡靜靜看她一會,竟還出言調(diào)侃她，“小孩兒別哭，我沒事。”

言慈死咬著下唇憋著，憋一會兒,才從齒縫中擠出一句話來，“你知道你什么病么？”

“知道啊，”江度的嗓音聽上去比平時(shí)更啞，他還是一臉輕松的樣子,“小孩兒，我真沒事兒，我見不得你掉眼淚。”

他這時(shí)候都還這么關(guān)心自己,那眼淚，啪嗒啪嗒地就開始掉。

此時(shí)門被推開，沈妮正好進(jìn)來了，她一看江渡醒了情緒格外激動(dòng)，“阿渡！”沈妮一邊喊著一邊撲到病床前，“有沒有好一些？你有沒有好一些？”

怎么可能會好。

言慈默默起身，退到一邊，背過身去悄悄摸著眼淚，江渡的視線一直落在她的背影上，話是對沈妮說的，“我沒事，你叫言言不要哭。”

沈妮格外委屈，她也紅了眼眶：“你為什么總是只在意她阿，她都不愿意救你，言言長言言短的，現(xiàn)在你病得要死你看她作為嗎？”

言慈淚水流得更兇，無聲的。

她很想救江渡，也不想眼睜睜地看著江渡在自己面前死去，但是她只要一在腦中想到盛南那張臉，他會有的神情、反應(yīng)，她就做不到。

江渡虛弱的聲音從后面?zhèn)鱽恚趧裆蚰荩把匝运凶约旱南敕ǎ阋膊灰獜?qiáng)人所難。”

頓了頓，又緩慢地說：“我好累。”

江渡再次陷入昏睡。

言慈對著墻角，捂著嘴蹲下去，安靜的病房裏能清楚聽見極力壓制的抽泣聲，聲聲絕望。

沈妮撲在床沿上連喊好多聲江渡，江渡都沒有再睜眼，她大為光火，又傷心又難過，轉(zhuǎn)身走過去一把揪著言慈的衣領(lǐng)，將言慈整個(gè)人都提起來，

“你到底有沒有良心阿你！”

沈妮伸手推了言慈一把，動(dòng)作幅度很大，大到沈妮的頭發(fā)都在身后亂甩。

病房裏一聲沈悶的響，言慈的后背重重地撞上身后冰涼墻壁，她看著又氣又急的沈妮，她眼淚在流，但是始終沒有說一個(gè)字。

“說話阿你！”

沈妮聲音很大，不怕吵醒江渡，畢竟現(xiàn)在江渡真的醒不過來，也沒有辦法再幫她說話。

消毒水味在鼻息間游走，咆哮質(zhì)問在耳朵裏亂竄，盛南的臉在腦子裏不停播放......這一瞬間言慈甚至有個(gè)惡毒的念頭，要是能五識盡喪該多好，她不用聽不用看也不用想，那也不會難過和痛苦。

沈妮最討厭言慈沈默得像個(gè)啞巴的樣子。

她逼近，用手指重重地戳著言慈的左邊胸口，“言慈，你有沒有心的？”一下比一下戳得用力，“說說看，你心呢？”

......

言慈低著頭，眼淚順著臉頰流到下巴，再一顆一顆砸到白色地板上，她覺得很冷，但是鼻翼額角都是細(xì)細(xì)密密的水光。

沈妮開始細(xì)數(shù)她的罪過，聲音在病房裏放大好幾倍。

“要不是江渡，你在十七歲的時(shí)候就已經(jīng)成為一個(gè)殺人犯，是江渡救了你幫了你，不然你以為你現(xiàn)在能夠聲名大噪光鮮又靚麗地成為出名漫畫家嗎？我告訴你——言慈，你不能，你什么也不是！”

“那年你出嚴(yán)重車禍，五官多多少少都有毀損沒一處好的，是江渡掏了整整六十萬給你做修覆術(shù)以及整容術(shù)，他說希望那小孩變漂亮后能少哭一點(diǎn)......你自己也知道，當(dāng)時(shí)你家是什么情況，別說六十萬，就只是六萬也拿不出來。”

沈妮手指重重戳在左邊心窩，沒有再動(dòng)，就那么戳著。

有痛感傳來，左心房。

言慈仍舊是像個(gè)沈默的木偶人，低著頭，沒有說話，淚水也沒停。

“沈妮......”

她想說點(diǎn)什么，唇翳了翳又什么都沒說。

沈妮字字珠璣，“沒有江渡，就沒有今天的你，不求你懂恩回報(bào)，你起碼不能見死不救阿對不對？”

對，沈妮是對的。

“言慈你自己說，七年多的時(shí)間裏，你有麻煩有事情的時(shí)候江渡哪次不是第一時(shí)間趕到你身邊，誰還能為你這樣？”

“......”

沈妮后續(xù)又說了許多關(guān)于江渡如何對她好的事情，言慈沈默聽著，沈妮沒有夸大事實(shí)，她說的都是真的，一直以來，江渡對她......是真的好。

所以，當(dāng)言慈真真正正站在盛家別墅門外時(shí)，像在做夢一樣。

在黑色雕花大門前來來回回地，躊躇好幾遍，都鼓不起勇氣去摁鈴，直到裏面正在修剪的園藝工發(fā)現(xiàn)她，跑過來問，“小姐，請問你找誰？”

“我.......”

言慈磕了一下，然后很快地，“我沒事我沒事。”

園藝工很奇怪地打量著言慈，看兩眼后，說句好吧然后拿著剪子轉(zhuǎn)身，走出去沒兩步，又聽見言慈在后面叫，“等等。”

園藝工拿著打剪子重新轉(zhuǎn)身，“小姐你到底找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