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珂唰地站起。
納蘭述晃了晃。
連紅硯臉上都充滿震驚——天下七藩王之一，統(tǒng)治冀北數(shù)十年，在冀北人民心中如同另一個皇帝的成王殿下，死了？
冀北東臨漳海，西接燕都，北瞰邰山山地，南環(huán)冀魯平原，不缺軍事雄隘，囊括肥沃土壤，天下七藩，冀北最重。
成王作為冀北王，禁軍擁衛(wèi)無數(shù)，這樣的人，怎么會突然身死？
這樣的人暴斃，會引起冀北乃至天下怎樣的變亂？
室內一時靜至可怖，只有每個人緊張的呼吸細細，被噩耗打薄，仿佛瞬間便要斷。
君珂擔心地看著納蘭述，他卻臉對著墻，君珂只能看見他緊緊抿唇的側面，每絲表情都如被時光之刀剎那刻下，凝固。
“快快！”老板已經(jīng)忙不迭展開了手中的一堆白麻布袍子，“本來店里沒有多余白布，幸虧王府準備充足，剛剛挨家挨戶送來了麻袍，趕緊換了出去吧，不能躲在房里，王府護衛(wèi)會挨家查看，誰拒絕哭靈，誰立即處死！”
君珂聽著這話，總覺得哪里不對勁，一時想不出，想要問納蘭述，他那狀態(tài)又實在可怖，想必父親暴斃對他沖擊太大，君珂不想現(xiàn)在打擾他，只好一邊換衣服一邊悄悄問紅硯，“咱燕朝喪葬規(guī)矩是這樣嗎？人一死就得哭靈迎靈？”
“大人物是有這個規(guī)矩。”紅硯道，“據(jù)說人死十二時辰之內英魂不滅，此時親友舉喪哭靈，相送之人越多，越可借生人敬仰緬懷之氣，早登極樂，早日婢子老家鄉(xiāng)官死了還叫整個村子的人出門哭呢不過呢其實婢子覺得……”
“打住！”君珂心亂如麻，豎掌擋住丫鬟嘮叨。
她穿起麻衣，麻衣制作得粗陋，就是白麻布簡單一縫，上頭開個套頭的口，麻布粗糙的紋理摩擦在掌心，像這一刻心情灼熱微燥，將那東西往頭上套時，君珂有種古怪的感覺，仿佛自己正在鉆入一個困死前路的套子，陰謀在前，卻觸不透。
捧著麻衣走到納蘭述身前，她低低道：“我們是現(xiàn)在走，還是……”
事出突然，他們現(xiàn)在想依靠這客棧老板試圖接近王府的計劃已經(jīng)被打亂，眼下去迎靈，如果來的是王府中人，那自然是納蘭述最好的機會，如果不是，那就是莫大危險，必須現(xiàn)在就拿好主意。
君珂當然希望來的是王府納蘭述的親信，但那么一來，就意味著成王真的薨了，這將是對納蘭述的莫大打擊，想到此處，她簡直寧可這是個騙局了。
納蘭述靜默在墻角黑暗里，月光打上他的側臉，他的臉色比月色更蒼白，半晌緩緩伸手取過麻衣，道：“你走吧，我……總得去看一眼。”
君珂默然，納蘭述自顧自穿衣，領口有個拉帶，簡簡單單兩根帶子，他束了幾次都沒束上。
一雙手伸了過來，潔白纖細，輕輕一拉一扣，手指翻花般一轉，已經(jīng)靈巧地系上了帶子。
“走吧。”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提起門邊紙糊的白燈，出門去。
夜色幽寂，每個院子都有人白衣提燈出門，遠遠看去像飄出一群紙人，燈光被月光映射成青色，黑暗中像燃起了點點鬼火。
應該是聲勢浩大的全城夜祭，不知怎的卻很安靜，天沉沉壓下來，將一切聲響和喧囂壓在黑色的巨掌之底。
所有人默然在街道兩側跪了，燈放在身前。
君珂的心很冷——人臉都在燈光映照之下，如果來的是黑螭軍，一個個看過去，一定會發(fā)現(xiàn)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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