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舊年幼時練功時沒少被罰,便沒將背上的傷當一回事,傷口也好得頂快,只是手頭的工作被停了,驟然閑下來,李舊年很有些不適應,公館裏頭空空蕩蕩,她便自個兒往外頭走,逛了一陣,一抬頭卻發(fā)現(xiàn)到了百樂門。
現(xiàn)下是黃昏,百樂門舞廳還未開門營業(yè),她想了想,便從側(cè)門進去。
舞廳裏頭很亮,侍應生匆匆忙忙地排放著桌椅,細致地添上鮮花擺件,李舊年到吧臺前的高腳凳上坐下,要了一杯白開水。
吧臺的人在做著調(diào)酒的準備,只打過了招呼便并未與她多說話,舞臺上如詩正站在中央排練,婉轉(zhuǎn)的歌聲在空蕩蕩的大廳回蕩,時不時停下來與伴舞的人說些什么。
如詩在臺上看見了她,笑著點點頭打招呼,她舉了舉手上的玻璃杯回應。一曲唱過,如詩便和樂隊打了招呼,下臺朝她走來。
如詩今日穿的深藍的洋裝舞群,打扮得依舊濃墨重彩,走路時纖腰擺擺,步步生蓮,李舊年低頭笑了笑,同是女人,她的風情自個兒興許一輩子也學不會。
如詩一踮腳坐在了她對面,嬌笑著開玩笑,“我方才在臺上見著你,還以為在喝悶酒。后來一想呀,年姐可是從不喝酒的?!?
李舊年笑笑,低頭抿了一口白水。如詩點了一根煙,好奇地瞧她:“年姐不跟著老板,到這裏來做什么?!?
李舊年無所謂地挑挑眉:“辦錯事,被罰了?!?
如詩的煙夾在鮮艷的指甲縫裏,撐著頭感嘆:“若我能像你一樣跟著她做事,便是被罰也好?!?
這話的弦外之音被李舊年迅速地捕捉,她楞了楞,轉(zhuǎn)頭瞧著如詩。如詩慵懶地睜眼,模樣竟有幾分似范拾月,她徐徐吐出一口煙霧,又彈了彈煙灰,不在意地笑:“怎么?”
李舊年回過頭:“沒怎么?!狈妒霸履菢拥娜?,男人女人喜歡她,都正常得很。
看著李舊年靜默清淡的側(cè)臉,鬼使神差地勾起了如詩心底的酸澀,無奈地笑,嬌俏的臉上竟有幾分沈重:“你多走運。我自小跟了她,什么都學,什么都做,千辛萬苦從一齊進來的姐妹裏爭出頭,只是想讓她多瞧瞧我。”
李舊年若有所思地抿嘴,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夸張的紅指甲上。
她隨著李舊年的目光低頭,伸直自己的手背,左右看了看:“我曉得,她并不喜歡我這樣的,把我□成這樣只因男人們喜歡。”如詩自嘲地笑,“只是我有什么法子?若是很喜歡很喜歡一個人,只要有一丁點兒機會,能離她近一些,也是甘愿的罷?!?
八面玲瓏的如詩此刻異常坦白,或許是因為李舊年跟平日來瞧她的客人們差別太大,或許是因為李舊年是“那個人”身邊的人。
“很喜歡很喜歡一個人?”李舊年心頭莫名的一動,捏緊了玻璃杯,皺了皺眉頭。
如詩聽她的重覆,覺得有些難得,便反問她:“你呢?”
“我不曉得。”李舊年一仰頭將僅剩的水喝完,“興許,保持一個不咸不淡的距離罷了?!?
李舊年坐在百樂門靜靜地聽了一晚上歌,回到公館已是深夜。范拾月卻還未睡,亮了一盞落地燈,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悠閑自在地喝水。見到李舊年回來她的眼神不經(jīng)意地一閃,李舊年上前,跟她和站在一旁的阿虛打招呼:“拾姐,虛哥?!?
范拾月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纖細的柳眉,又轉(zhuǎn)過頭去同阿虛說笑:“年姐果真是出息得很了,竟在外頭抽煙喝酒到現(xiàn)在。”
阿虛聞到李舊年身上濃重的煙酒味,再一看范拾月的臉色,小心地噤了聲。
李舊年曉得范拾月有潔癖,抿了抿嘴便回道:“我去洗澡。”
范拾月卻將手上的水杯在桌上輕輕一擱,翹著二郎腿問她:“傷好了?”
李舊年點頭。
“既好了便出去做事,我可不養(yǎng)著你?!狈妒霸掠中绷怂谎郏伴e下來竟學著花天酒地?!?
“花天酒地”這個用詞配上范拾月隱隱的哀怨讓李舊年很有些哭笑不得,只是瞧著她的反應,一段時日以來的重壓一點一點地紓解,壓在心裏沈沈的石頭被一寸一寸搬開,竟有了幾分久違的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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