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陋窄小的賓館裏，一只白皙且骨節(jié)分明的手從冷白的被套裏伸出來，往枕頭旁邊摸了一下，沒有摸到想要的東西，顧然把被子往下扯了扯，露出半張臉，虛睜開雙眼，側(cè)頭看了眼枕頭玄邊。

緘默幾秒后，顧然撐起身體，探出床沿，看到了掉在地上的手機，他彎腰撿起，重新靠回床上，按下按鈕，發(fā)現(xiàn)手機沒電自動關(guān)機了。

他把手機隨意丟在一旁，掀開被子下床去衛(wèi)生間洗漱。

看著鏡子裏的自己，顧然面無表情，仿佛裏面的人不是他。

鏡子裏的顧然，頭發(fā)凌亂不堪，臉色發(fā)青，眼睛通紅泛腫，嘴唇蒼白干裂，完全沒有了平日的帥氣和紅潤。

他淡然地刷牙洗臉，然后拿起床上的手機出去退房。

回到學校的時候，同學們?nèi)宄扇簢谝黄穑吐曈懻撝裁?，顧然行尸走肉一樣從他們身旁走過。

“唉，好可惜?！币粋€短發(fā)女生唉聲嘆氣道：“那么年輕就死了，天煞卓顏?。　?

坐她旁邊的女生有點懷疑：“說不定是假的呢？那么帥，怎么可能會自殺。”

“而且……”她略猶豫道：“我前幾天還去a大給他送了情書呢?！?

“可我聽說校草是前天死的。”短發(fā)女生道：“剛開始我也不相信，可是我宿友和江知禾家隔得不遠，出事的時候，她家裏人都驚動了?！?

顧然突然停下腳步，轉(zhuǎn)頭看向她們，輕聲道：“你們說什么？江知禾怎么了？”

短發(fā)女生看到是顧然問她們話，心裏激動，卻還是老實回他：“隔壁的校草，江知禾，前兩天自殺了。”

“今天一大早上，學校裏就全傳開了。”

“自殺了？”顧然忽然感覺自己全身發(fā)冷，顫抖著聲，無可置疑道：“不可能，他不可能會自殺。”

“是真的?！倍贪l(fā)女生沒看出他的異樣，繼續(xù)道：“我室友昨晚回來給我們說的，她家和江知禾家只隔了一條路，出事的時候，他們不可能不知道?！?

“不可能……”顧然一直重覆著這句話，踉蹌著往后退了一步，他感覺自己的心臟好疼，像被車在上面碾壓了幾遍一樣，疼得他胸悶，喘不過氣。

“顧然？”旁邊的女生發(fā)現(xiàn)了顧然的異常，起身看著他道：“你沒事吧？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怎么了？”短發(fā)女生疑惑地看向顧然，見他臉色蒼白，單手捂著心臟痛苦的樣子，嚇了一跳，趕緊過去扶他：“這是怎么了，哪裏痛？要不要去醫(yī)務室？”

顧然覺得自己耳鳴了，腦袋裏嗡嗡響，什么也聽不見。

他的少年自殺了，難怪昨晚沒有赴約，難怪他沒有回信息，原來他是自己來不了了。

顧然用力咬了下嘴唇，讓自己稍微回點神，微微仰起頭，無力地扯了下唇角，沙啞道：“我沒事，我先回宿舍。”

“哦哦……”兩個女生呆了一秒，異口同聲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顧然強撐精神走出學校，徑直走到對面馬路上攔了一輛出租車，靠坐在后坐，啞聲道：“麻煩去一下皖水林，謝謝?！?

司機應了一聲，繼而專註著前面開車。

顧然彎腰把自己埋進臂彎裏，不讓人看出一點情緒。

不到一個小時后，司機喊了他一下：“同學，到了。”

顧然抬起頭，拿出手機準備付款，這才想起自己的手機沒電了，他低聲道：“一共多少錢？”

“五十四。”

“我手機沒電了?！鳖櫲粏査骸坝谐潆娋€嗎，我充一下開機付錢?！?

“有?！彼緳C說完遞給他一根數(shù)據(jù)線。

顧然充了一分鐘后，重新開機，給司機付了錢，打開門下了車。

皖水林的房子很漂亮，全是小別院，一家挨著一家，干枯的爬山虎圍滿了墻壁，外面圍著一圈護欄，裏面種了不少花和草。

明明很高端的別院，卻因為灰暗的天氣，瓢蕩著的白雪，讓人覺得陰沈嚴肅。

顧然一直都知道江知禾住這裏，卻是第一次來，他深吸一口氣，再吐出來，邁步走到江家別院，抬手敲了敲門。

開門的是個四十左右的大叔，看到外面被凍得鼻子通紅的少年，疑惑道：“請問，您是？”

“叔叔，您好?！鳖櫲换厮骸拔沂墙痰耐瑢W，我聽說……”

“等等?！鳖櫲贿€沒說完就被他打斷，“你在外面等會兒，我去請示一下江總。”

顧然點頭應道：“好?！?

大叔把門關(guān)上，顧然低著頭站在外面，眼神空洞。

沒一會兒，大門重新打開，裏面走出一個五官嚴厲，眼睛漆黑的男人，和一個裹著毛毯的長發(fā)女人。

只消一眼，顧然就認出來了，這是江知禾的父親和母親。

江知禾和他的父親很像，尤其是那一雙眼睛，顧然一時以為是江知禾出來了，心裏跟著疼了一下。

“你有事？”江向淮出聲道：“聽說你是江知禾同學？”

顧然點頭，忙不迭道：“叔叔，我和江知禾是高中同學，我聽說他出事了，我想來看看……”

“看看他是因為什么出事的。”

江向淮嗤笑一聲：“他出事關(guān)你什么事？”

“叔叔，我……”

江向淮審視他一眼，嘲諷著打斷：“他不需要同學，也不需要別人來看。”

“叔叔?！鳖櫲黄届o地回他：“他需不需要我不知道，但是我就想來看他最后一眼，上上香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