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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40（1 / 3）

chapter 40

從方菲開始記事起，她的左耳就幾乎聽不見聲音。這種感覺很奇怪，像是走在鋼絲上，一不留神就要往下跌。

她的父母因車禍去世，年邁的奶奶與她相依為命。奶奶身手矯健，脾氣卻很壞，稍有一點不合心意的，就要抄著拖鞋從屋子裏追著她打到院子外。但奶奶也會給她做香噴噴的飯菜，把她的舊襖中塞滿棉花。

奶奶是她唯一的親人，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對奶奶到底是討厭還是喜歡。因為她別無選擇，只能待在這座小縣城的鄉間，過著單一的生活，看著同一片天空。

方菲望著天空發呆時，奶奶也陪她一起。奶奶喜歡坐在她的左邊，嘴裏念叨著什么。耳朵裏像是有無數小蟲在爬，又像是生生灌了許多水進去，她聽不見奶奶的話，只能轉過頭去看奶奶。

每當這時，奶奶就停止了碎碎念。她的情緒并未完全抽離，渾濁的眼眸中涌動著濃重的悲傷。方菲熟悉這樣的哀傷，每當有人說起她的父母，他們的臉龐總會浮現惋惜而又無奈的神色。然而奶奶看她的眼神不同，除卻那種悲涼的痛楚，似乎還隱約夾雜著恨。

年幼的方菲無法理解。脾氣古怪的奶奶總是打完她又抱著她哄，流著淚罵她是“丑娃娃”又轉頭將她裹進暖和的被褥中，要她平安地長大。直到奶奶去世，她也沒能想明白。

老人在最后的幾天依舊頑固得不肯去醫院，堅持躲在老房子裏，還把方菲塞進床底，惡狠狠地告誡她不要出聲。

她躺在床底，呼吸著蜘蛛網與灰塵，聽奶奶絮絮叨叨地邊哭邊講。奶奶念著爸爸和媽媽的名字，說他們命苦，沒有運氣享福。就連菲菲，她的寶貝孫女菲菲也去得那么早。

方菲從沒聽說過自己還有姐妹，若是有，她也一定不記得。約莫受左耳失聰的影響，她記事很晚，關于父母的所有印象似乎只剩下一點模糊的聲音碎片。記憶裏有一個十分溫柔的女聲在給她講睡前故事。

在很遠很遠的海上，海水像最美麗的矢車菊那樣藍，像剔透的水晶一樣清澈。海水深不見底。鮮有人知，海下其實有一座宮殿。宮殿裏呀，住著一位美麗的人魚公主……

她在充滿灰塵的床底下安然入眠。醒來時床上的奶奶已經斷了氣。她流不出眼淚，坐在床前註視著奶奶了無生氣的面容，內心毫無波瀾。

遠房的親戚過來給奶奶辦后事，跟奶奶一樣喊她“丑娃娃”。方菲不喜歡別人這么叫她。后來她上了寄宿制的初中，再也沒有回過鄉下老家。她化著濃妝在縣城裏的奶茶店兼職打零工，然后用打工積攢的薪水去黑診所割了雙眼皮。

術后，她頂著紅腫的雙眼在鏡子前站了許久，嘴角止不住地上揚。仿佛有一部分極其丑陋的東西終于從她身體上剝離，她終于可以告別農村田野上那個左耳失聰的“丑娃娃”，終于能夠走向美麗的新生，走向自由。

高中以后，她開始在網上發布自拍照和美妝視頻。也正是那段時間，她在社交媒體上真正看到星城的樣貌。那是一座與源城截然不同的大城市，車水馬龍，燈火不熄。星城的天空會比源城更加廣闊嗎？——她不由得生出這樣的想法。

而后某一天，她偶然刷到了一張女生的自拍。

照片中的女生身著香檳色小禮服，正捏著餐刀切開一個三層的蛋糕。周圍流光閃爍，女生舉止端莊，笑容得體，無疑是眾星捧月的焦點。然而最有趣的是，方菲認識她的臉。

她長得跟星高的一位學妹長得一模一樣，但顯然不是方菲認識的那一位。

方菲的好奇心被勾起，她在互聯網上搜索一切關于那位女生的資料，發現她竟然是雅利安集團執行董事的千金。

在她兒時，雅利安還是個規模很大的服裝品牌，短短數年，這座公司就完全舍棄了平價的產品線，專註于高端服飾的定制。在方菲淺薄的認知中，雅利安就好像一個暴發戶似的突然崛起。她也想爆發，她想要擁有很多的錢。

一位同行業的前輩對她說：“流量可以變現，但首先，你必須要有一雙會挖掘熱點的眼睛。”

方菲想，她才不要成為那種為了博人眼球而放棄底線的人。她享受的是在調查真相的過程中參與解謎的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