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日晚間，公孫珣平安歸來，面色如常。

“文琪。”呂范主動過來詢問。“如何？”

“還能如何？”公孫珣一邊脫履換屐，一邊不由笑道。“一如我們所料，那陳球原本指望再等三公，卻反而做了永樂少府這種侮辱性的官職，于是對曹節(jié)心生憤恨，便想聯(lián)絡(luò)我和陽球圖謀曹節(jié)。”

“陳球也是一代名臣……”呂范不由搖頭。“何至于此啊？”

“子衡這就不懂了。”公孫珣洗手凈面以后坐到堂上，自然有婢女端上泡了解酒的酸湯……話說，公孫大娘孜孜以求半輩子的‘茶水’迄今為止是死活沒見到。“陳公雖然家學(xué)淵源，但卻出身徐州下邳，并不是所謂宛洛汝潁所屬，他之前能登上三公之位已經(jīng)是有些力盡了。但也因為如此，他才會對三公之位格外渴求。你想想，以他的家世，若能在生前屢登三公之位，那他們陳氏自然也會擠入天下名門的行列。”

呂范不由失笑搖頭。

話說，若是在以往，出身汝南的呂子衡其實說不定還會頗為認(rèn)可這種所謂家格升降的道理。但是，跟著公孫珣南來北往見識多了，再加上還有婁圭這種明明是南陽豪門出身，卻打小就認(rèn)定，并一直鼓吹大漢藥丸的存在在身邊晃悠，他其實也對這種東西不以為然了起來。

當(dāng)然了，不以為然歸不以為然，人家以為然你也不能攔著吧？

“且不說這些。”呂范回過神來，趕緊又問道。“文琪答應(yīng)他們了嗎？”

“答應(yīng)了。”公孫珣不以為意的吹著酸湯的熱氣答道。“不然呢？”

“為何？”呂范不由一驚。“文琪不是不以為然嗎？”

“確實不以為然。”公孫珣低頭咽了一口酸湯，這才放下湯碗認(rèn)真跟自己心腹解釋道。“但是子衡不曉得，這陳球也好，陽球也罷，兩人雖然都是鐵了心的想跟曹節(jié)再做過一番，但二人也都有自知之明……陽球直言，若不能復(fù)為司隸校尉，那想要誅殺曹節(jié)無異于癡人說夢；陳球也說，若宮中不能有天子近人為內(nèi)應(yīng)，此事終究只是水中之月。”

呂范這才釋然：“如此說來，他們也不過是嘴上的功夫而已，并不會擅自妄為？”

“正是如此。”公孫珣點頭道。“再說了，指不定再過幾日我們就要離京了，他們再如何也挨不著我們，所以且隨他們?nèi)ズ昧恕６摇朔膊皇侨粵]有收獲，我在筵席中與那審配聊得不錯，還認(rèn)識了陳球的侄子陳珪，這二人都是難得人才！”

“說到離京之事。”呂范先是微微點頭，然后忽然又道。“我候在此處，除了是想問文琪此番是何結(jié)果，還有件事情要與文琪說……”

“講來。”公孫珣不以為意道。

“今天尚書臺的王朗王景興過來了。”呂范如此言道。“他來為盧師遞話，說是遼東襄平最近可能出缺……”

公孫珣不由皺眉，然后旋即沉默……而呂范則靜立一旁，等待自家主公的答復(fù)。

話說，對于公孫珣而言，真要是按照自家老娘的意思，一輩子就經(jīng)營遼西的話，那么遼東襄平未必是個壞去處，畢竟遼東郡是塞外五郡的核心所在，而襄平更是塞外第一名城、第一大縣，乃是自家老娘口中所謂‘遼河平原’的首府。

再說了，如今的局勢也容不得他挑三揀四，本來就是類似于出逃的行為嘛！

但是不知道為何，自從當(dāng)日彈汗山回來以后，公孫珣心中就隱隱對自己母親的那些安排生出了一種莫名的抵觸感。

而且，如果說當(dāng)日在雁門，面對自家老娘時他還能壓制和忍耐的話，那么如今再度來到洛陽，眼看著后來的真命之主曹孟德如此落魄，再加上自己又成功宰掉了王甫這樣的煊赫宦官，甚至還無意中將袁紹、袁術(shù)兄弟二人的親爹給弄的半死不活……講實話，公孫珣心里如今已經(jīng)多了不少莫名其妙的自信心與躁動感。

當(dāng)然了，話還得說回來，公孫珣心里也知道，去不去襄平其實跟大局無關(guān)，畢竟只是一任縣令，只是個履歷而已，又不能真的經(jīng)營成什么樣子。

總而言之吧，各種心思的作用下，公孫珣當(dāng)即給出了一個不明不白的答復(fù)：“子衡明日且去拜訪一下王景興，就說若真無別的去處，襄平也不是不可以！”

這就是還想再看看的意思了，呂范當(dāng)即就明白了過來，而且也沒有多言什么……畢竟，且不說如今局面還沒有壞道馬上就要逃離洛陽的地步，只說他一個汝南人，真要是跟著去了塞外遼東，那想想也是有些令人犯怵的。

話說，且不提公孫珣和呂范各自的小心思，只說另一邊，這兩個年輕人也是小看了陽球和陳球這二人心中對曹節(jié)的恨意！

陳球是半輩子仕途坎坷，終于靠著橋玄的不記舊仇熬到了‘位極人臣’這個份上，但卻被曹節(jié)個一棒子打斷了前途……斷人前途，這種恨意幾乎是入骨的！

至于陽球就更不別說了，這哥們天生性格激烈，善走極端，用公孫大娘信里的話來說，那就是這人有病！

所以，同樣是回到家中以后，公孫珣是逸逸然的喝著酸湯醒酒，然后還想著何日便要出京，又去何處赴任，再然后又繼續(xù)窩在家中等著盧植給自己安排一個美差……而那陽球和陳球在接下來數(shù)日間，卻是呼朋喚友，一心一意要做大事了！

對此，公孫珣是一無所知……或許，在陳球、陽球這二球看來，萬事俱備以后，需要動刀子的時候，再來找公孫珣這把如今已經(jīng)被天下人公認(rèn)的‘利刃’也不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