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兒，”劉寬依舊緩緩言道。“那楊氏養(yǎng)子一個比一個聰明，可我卻一直希望你能愚魯無知，非是無能為，乃是心存私情，不愿你為聰明誤……我如此安排與叮囑，你若還是熬不過風(fēng)浪，那只說天意如此了?！?

劉松萬般無奈，只能俯身在地上叩首，表示愿將對方身后事全都交與公孫珣處置。

“文典、文超?！眲拸?fù)又扶著床榻向剩余二人言道。“既然說到這里，也不好不與你們一句言語……你們二人既然有了文琪這個兄長，就要懂得謹(jǐn)守本分，可退不可進(jìn)，可守不可攻，可讓不可取，如此，方能持久?！?

公孫兄弟不敢怠慢，也是叩首相對。

“好了?！眲捄鋈挥中α似饋怼！拔疫@輩子好為人師，卻教出了這么一個學(xué)生，哪里有臉面在這里再與你們說這些呢？還是不說了，你們扶我起來到院中去……連月節(jié)制，且取些酒水來，陪我一醉?！?

三人皆不敢違。

夜色熏熏，同一片星空之下，河內(nèi)懷縣城中，公孫珣也在與幾名心腹一邊于后院中飲酒一邊感慨時事。

“文琪白日過激了?！眳畏度滩蛔〕鲅韵鄤??！八^材木文石之類終究是雜物，置辦起來還是比較容易的，何必說出那種言語？”

公孫珣抱著自家大女兒在膝蓋上，而阿離又抱著一只貓在她懷里，之前父女二人正盯著那只胖貓去舔灑在案上的酒水，對于呂子衡的話宛如充耳不聞。而一直到胖貓被酒水嗆得不行，奮力掙脫逃走后，我們的衛(wèi)將軍方才松開手，讓自己女兒在仆婦的照看下追貓而去，也方才看向了幾名候著自己的心腹。

“子衡錯了?！惫珜O珣自斟自飲了一杯，方才搖頭言道?！斑@一次我如此失態(tài)，并非是為所謂材木文石之事……”

“這是何意？”婁圭一如既往問的最快。

“這是天子不可救藥之意。”替公孫珣作出回答的，乃是已經(jīng)喝了不少的戲忠。

不得不說，董昭不在，法家出身的戲忠對于這些東西的見識格外出眾，在公孫珣幕中漸漸有一種不可或缺的感覺，也難怪他會在短短時間內(nèi)就得到了極大的信任與倚重，早早來到了這位衛(wèi)將軍的核心幕僚圈……同時期的棗祗，不是不好，但在有王修存在的情況下，他并非不可替代，所以擠不到這里來。

呂范低頭稍一思索便明白了過來：“志才的意思是，天子一朝拉下臉來，怕是會就此一發(fā)不可收拾？”

“什么一發(fā)不可收拾？”公孫珣舉杯冷笑道。“這叫破罐子破摔！”

“從往日行徑來看，天子心里還是比較明白的吧？”婁圭實在是不擅長這些?！罢媸瞧婀?，免稅的也是他，加賦的還是他！既然免稅，說明他懂得冀州百姓需要休養(yǎng)生息，可既然懂得，為何又會如此貪婪無度？”

“這跟明白不明白沒關(guān)系。”公孫珣應(yīng)聲道?！霸绞锹斆鞯娜?，放縱起來就越是肆無忌憚！說白了，就是獨夫民賊一意孤行，所謂怙惡不悛而已……如志才剛才所言，此人已經(jīng)是無可救藥了！”

“那君侯又該如何是好？”自知摻和不進(jìn)這些話題，所以韓當(dāng)向來沉默，但此時也依舊忍不住問了一聲。

“問的好?！惫珜O珣放下酒杯，正襟危坐，掃視了一下自己的幾名心腹?！斑@便是問題所在了……我之前只以為加賦一事乃是特例，但今日看來，天子一旦放縱起來，破了為君的底線，那有一就有二，有二便有三！我不能因為得了他一個衛(wèi)將軍的名號，便次次被他逼著在火上烤吧？！長此以往，我多年積攢的聲望、威德，怕是要被這位天子給連累到喪失殆盡也說不定！”言至此處，公孫珣無奈搖頭。“怪不得袁本初一直沒有出仕，后來卻依舊……其人還是有些見地的！”

“如此說來，君侯就只有一條路可走了?！睅е叻肿硪鈶蛑宜坪踉缬懈垢濉！澳潜闶恰[’！”

“隱？”呂范微微蹙眉?！澳阆胱屛溺鬓o官歸鄉(xiāng)？”

“并非如此?！睉蛑静欧鲋茐貜娜輰Υ稹！耙婪襾砜?，隱有‘大隱’、‘中隱’、‘小隱’，而今日之局面，君侯也有對應(yīng)的三條隱退之路……”

“說來?！惫珜O珣趕緊催促。

“一個是入朝為卿，或外出為將，而無論是在中樞做閑職，還是在前線平叛，都可以萬事不理，裝聾作啞……”言至此處，戲忠微微一笑?！斑@叫大隱?！?

眾人恍然頷首，畢竟，之前為加賦的事情，常林就一度向公孫珣提出過這樣的建議。

“其次，是自求貶斥，暗中運(yùn)作偏遠(yuǎn)之地，在彼處坐觀形勢?！睉蛑依^續(xù)言道?！疤熳右淤x也好，要什么寶物也好，給他就是……反正離得遠(yuǎn)，天下人也看不到君侯是如何應(yīng)付差事的，既不知道其中有沒有收買人心，也不知道有沒有虛應(yīng)差事，這就叫中隱?！?

眾人心中紛紛微動，便是公孫珣也停止了自斟自飲。

“至于說最后一種隱法，那便是干脆辭官，回家讀書養(yǎng)望！”戲忠舉杯笑道。“不過，既然如此，走前不妨煊赫一些，弄出一些事情來，好讓天下人忘不掉君侯……當(dāng)然了，這些都只是一種大概說法，真正操弄起來，還是要因地制宜，因時而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