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商目光移動，慢慢看向上首座位的皇老伯，皇帝微微頷首，彼此心里明鏡一般。

“第三。”太子皺起眉頭，“今日這事，父皇為何召你來，孤也不知道。”

觸及太子和紀(jì)遵疑惑的目光，一旁還有皇老伯鼓勵的眼神，少商心中百轉(zhuǎn)千回，無力的垂下雙肩：“太子殿下，紀(jì)侯大人，妾不知道五年前是不是殺良冒功，也不知道是誰殺良冒功，但妾知道，這件事絕不可能是霍大人。”

太子眼睛一亮，紀(jì)遵將信將疑：“此話怎講。”

少商嘆道：“伐彭大軍開拔前是吧，十月末的最后幾日是吧——當(dāng)時，霍大人正帶著妾在涂高山游玩。”說這話，她免不了有些臉紅。

太子用力按住案幾，兩眼冒光：“孤就知道！孤就知道子晟不會……呃，那當(dāng)時領(lǐng)兵剿匪的是誰……”高興過后，語氣轉(zhuǎn)而遲疑。

“程娘子要慎言！”紀(jì)老頭一臉肅色。

少商叫道：“紀(jì)侯不用疑心我，因為這事陛下是知道的啊！陛下您說話啊！”

紀(jì)遵和太子齊刷刷去看皇老伯。

皇帝笑道：“不錯，當(dāng)年子晟從涂高山回來后就把這事告訴了朕；代他領(lǐng)兵剿匪的是他麾下一名部曲，朕記得……名叫李思。”

紀(jì)遵不悅：“霍不疑這是怠職！陛下怎能庇護至此！”

“誒，只是怠職嘛！罰俸就是了！”素來活閻王似的太子此刻萬分和顏悅色，“而且，倘若子晟根本沒去鼓山，那些婦人如何指認(rèn)他的形容——此中必有蹊蹺！”

紀(jì)遵鼻孔中重重的噴氣，忿忿一陣后，正色道：“陛下，臣素信得過陛下為人。可這些年來，陛下為了庇護霍不疑，不但屢屢破例，還時有徇私之事，朝臣中早有許多不滿。如今這事在市井間鬧的沸沸揚揚，是以臣以為，該走的路數(shù)，還是走一遍的好。”

“揚侯說的對！”太子熱忱萬分，“讓子晟去廷尉府自辯，對了，程氏也去！”

“啊！”少商大驚，“妾去做什么！讓李思將軍說就好了啊！”

“李思是子晟的部曲，還是霍家府兵出身，他說子晟當(dāng)時不在鼓山，誰能信？！”

“可妾是他的……誒……”少商卡殼。

“你與袁氏定親了嘛，與子晟已無干系！你去說，必能震懾流言蜚語！”

“這個……”少商遲疑。

太子冷下臉：“程氏，子晟雖與你已無干系，你也不能見死不救！”

“也不至于要死吧……”少商訕笑。

“少商不是這種人。子端，別嚇唬她。”皇老伯神情和藹，“少商，你怎么說？”

少商咬了咬唇，提氣道：“也罷，紀(jì)侯大人，妾愿意去廷尉府走一趟，將當(dāng)時情形說個清楚，絕不讓朝廷法度為難！”媽噠，她能說不嗎？！

紀(jì)遵叫了一聲好：“如此就好，三日后，廷尉府會審，老臣恭候程娘子。”

……

待紀(jì)程二人退下，太子定定盯著親爹看，皇帝氣定神閑，涵養(yǎng)雅正。

“父皇，這幾年，張要一直在守衛(wèi)西陵。”

“不是吾兒指派他去的么。”

“兒臣記得，西陵衛(wèi)的統(tǒng)兵首領(lǐng)，是昔日效力父皇帳下的心腹斥候吧。”

“是么，吾兒記性真好。”

“張要與那群老弱婦孺相見之事，父皇定然最早知曉。”

“許是如此。”

“若是上個月淮安王太后沒說思念子晟，您是不是也會讓子晟回都城自辯？”

“吾兒說呢。”

第155章

其實太子也把親爹想的太腹黑了，上月他得悉張要意圖出告霍不疑時，原打算悄沒聲息的將事情壓下算了，并且原本他也沒打算讓養(yǎng)子提前回朝，畢竟不差那么一年半載的，何必惹人非議。

直到某日一覺睡醒，皇帝忽聽說程少商已和袁慎訂婚了，拍腿懊惱之際，立刻想到可以用張要召回養(yǎng)子；后來因宣太后主動提出想見霍不疑，生性節(jié)儉的皇帝就將張要省巴省巴下來，留待后用。

“朕是真的被袁程兩家的婚事打了個措手不及啊。”皇帝嘆道。

太子重重應(yīng)聲：“誰說不是！這兩家人對婚事太輕率了！”——仿佛當(dāng)初聽說程氏終于有新郎婿時高興的不是他一樣。

少商耷頭耷腦的回到永安宮，將這事說與宣太后聽，宣太后鼓勵她好好作證，還貼心的問她要不要告假數(shù)日，好靜下心來回憶往事。

少商一陣無語，扭頭去找了袁慎，兩人默默的對坐半晌后，袁慎道：“事已至此，你不出面是說不過去的，不過要看怎么出面。”

少商眼睛一亮，捧著他寬大的袍袖激動道：“我也是這么想的！到時臨堂的人可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嘴碎！”——作證怕什么，就怕大庭廣眾，眾目睽睽，到時袁慎臉上不好看，自己也免不了一個舊情難忘的名聲。

袁慎看女孩拉著自己的袖子輕輕跳動，笑顏清麗。他笑瞪她一眼：“上輩子我一定是你肚里的蟲子！”

“哪能啊！”少商哄人的本事愈發(fā)精進(jìn)，“你我上輩子是同一人肚里的兩條蟲，是以什么都能想到一處去。”

袁慎心悅神怡，朗聲大笑。

之后，少商告假回家準(zhǔn)備證詞，力求實事求是又不會引人遐思，袁慎則去廷尉府拜見了紀(jì)遵老頭，舌燦蓮花了小半個時辰，待三日后少商走入廷尉府后堂時，只覺得未婚夫辦事真是靠譜極了！——盡管太子很是失落。

紀(jì)遵將后堂四周全部清空，堂內(nèi)只留書吏兩人及數(shù)名心腹，原告方是四名縮頭縮腦的村婦，張要大馬金刀的坐在他們前頭，以示撐腰；被告方只霍不疑一人；堂上三人坐成山字形，從左至右分別是虎賁中郎將陳馳，太子，廷尉紀(jì)遵。

少商慢手慢腳的進(jìn)去時，原告方已經(jīng)哭完一頓了，其中一名婦人猶自哀嚎：“……眼睜睜看著父兄夫婿盡皆慘死，若非我們僥幸躲在柴薪堆下，如何能逃過一劫！紀(jì)大人，請為我們做主啊，將這人面獸心之徒殺頭示眾啊！”余下三名村婦跟著一齊大哭。

陳馳搖搖頭，紀(jì)遵用力一拍案幾，勒令村婦們噤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