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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上了學(xué)之后,多少也知道了一些,比如說國外的教學(xué)質(zhì)量好什么的,大學(xué)中好多老師都是國外學(xué)校讀出來的歸國留學(xué)生,看著就特別有文化特別有氣質(zhì)之類的,那種感覺,“密斯”,“密斯特”的,不說幾個“撒潑瑞茲”就不好意思打招呼了。
那時候外語就像是一種流行,而帶來的洋傘洋裝都是時髦貨,便連他們也要穿西裝打領(lǐng)帶,一個個腳上沒有雙皮鞋都不好意思出去交際。
這個時候,即便胡尚輝知道大太太對那位姨太太生的二哥沒什么好感,卻也還是隱隱有了些期待,想起來的時候會這樣想,那個二哥是怎樣的呢?是不是也是言必密斯,語必歐卡的呢?
或許也正是因為這一點點兒期望,再見面的時候發(fā)現(xiàn)那個老學(xué)究模樣的二哥,他的心里頭是極為失望的,言語上則多了些不屑,這樣的二哥一點兒沒有大哥的氣派,他才不屑于要。
難得贊同大太太觀點的他對二哥很是冷淡疏遠(yuǎn),從來不對同學(xué)說起還有這樣的一個二哥,土得掉渣的二哥。
可是,這樣的二哥又不是什么古董瓶子,也不是真的抱著一堆古舊書籍研究的老學(xué)究,他總是要四處走動的,那一天,他就在學(xué)校里碰到了二哥。
當(dāng)時還有些同樣時髦的朋友在身邊,胡尚輝只想在對方不識趣地跟自己打招呼之前快快走開,裝作沒看到不認(rèn)識就好,卻沒想到有人去跟二哥說話,然后不同意他的回答吵了起來。
出于好奇,又或者是出于某些護(hù)短的心思,他跟朋友一起圍了上去,只當(dāng)是看熱鬧。
“……我們學(xué)習(xí)是為了什么,就是為了讓更多的人過得更好,現(xiàn)在政府無能,讓那些洋人肆意橫行,抵制洋貨有什么不對,我們不僅要自己不買,還要讓別人不要買,不允許他們在這里做生意,把他們都趕回去……”
很有鼓動性的話,最近很多學(xué)生罷課,就是為了抵制洋人,胡尚輝并沒有參與,倒不是他不贊同這些人,而是他更懂事一些,不愿意去做出頭的椽子,給別人攻訐胡父的借口。
有的時候他也會跟自己的幾個朋友抱怨,明明是那樣有意義的事情,偏偏因為出身,因為身份,他就是不能出面贊同,倒顯得他不夠進(jìn)步了。
周圍漸漸圍上來一些人,因為那學(xué)生說的是當(dāng)下普遍認(rèn)同的思想,還有一些同樣□□示威過的學(xué)生過來聲援,一個個的嗓音都不小,語言又很有鼓動性,就好像發(fā)表演講一樣,也讓周圍的人聽得熱血沸騰。
胡尚輝也受了影響,直把對面的二哥當(dāng)做了阻礙進(jìn)步的頑石,非要將他搬走不可的樣子。
“然后呢?”胡尚榮輕笑,他戴著厚厚的酒瓶底子,幾乎遮住了半張臉,僅剩的半張臉又是那種文人固有的消瘦,就是個普通的可能迂腐的老師模樣,說話的時候,也沒有特別放大音量,幾乎沒有人聽清,卻也因為知道他說話了,周圍禮貌地靜了一下,等著他的說法。
“然后呢?然后再來一次閉關(guān)鎖國?等待著別人的洋槍大炮轟開國門,簽下一條條不平等條約?”話語中有著淡淡的嘲諷,音量還是不大,但周圍太安靜了,所以所有的人都聽清了這句話,讓一腔熱血都冷了一下。
“你怎么可以這么說……”那個男學(xué)生不贊同,他最開始就是正常的宣傳自己的思想——這個時代的學(xué)生最愛干這樣的事情,就好像傳銷組織一樣,拼命地給人洗腦,與之不同的則是,他們宣傳的東西自己也是深信不疑的,并不是存心欺騙他人,從中謀利。
或許也正是因為這樣,他們的演講格外富有激情,有的時候,腳下墊塊兒磚頭,就能在街口大聲宣傳起來,直到被巡邏的警察驅(qū)散。
“難道這不是你要表述的意思嗎?因為害怕侵略,因為厭煩侵略,就好像討厭那個總會不請自來到你家里拿東西的鄰居,你就關(guān)上門,把自己鎖起來,把家中的一切鎖起來,不讓人看見,不讓人拿,這樣做的你就好像烏龜,因為縮起頭來了誰都看不到了,卻不知道只要那些人將你的殼掀了,你連‘門’都沒有了,又怎么關(guān)?”
胡尚榮的言語很不客氣,他扶了扶眼鏡,嘴角那抹嘲諷的弧度讓他這一刻跟那些老學(xué)究完全不一樣了,連那挺直的后背都有了某種斗爭的含義。
“與社會脫節(jié)的人終將被社會所拋棄,與世界隔絕的人終會被世界所遺忘。有的時候,這種遺忘并不是簡簡單單的忘記,對于一個國家來說,將它遺忘的最好方法就是把它變?yōu)橹淮嬖谟跉v史書中的一段文字記錄。”
沒有理會別人不贊同的眼神,沒有給人插嘴的機(jī)會,站在那里的胡尚榮明明是個外來者,卻像是主宰一樣那般鎮(zhèn)定自若,他的觀點,他的看法對胡尚輝來說是有些顛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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