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恐懼，但比恐懼還可怕，不是膽怯，但卻始終無法鼓起勇氣，森田無法描述這種感覺，在這個單獨的意識空間中，森田他們幾十個人就如同被恒星拽動的隕石，完全失去了對自己的支配能力。
“對于這個過程，如果你們不愿意，隨時可以終止，但這是成為施法者必需經(jīng)歷的過程。”
伊凡傳話之后，森田忽然感覺自己的意識被什么東西觸碰了一下，對，是被觸碰了一下，不是自己的身體，而是自己的意識，就如同剛才那道注視的目光，可意識怎么會看呢？森田的理智忽然提醒自己，他不知道，但他剛才真的感覺到了那種注視，而現(xiàn)在，也同樣感覺到這種真實的觸碰。
如果把意識比作一片宮殿，那么在森田的宮殿中，就有這么一個人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他能感覺它在自己意識中來回徘徊，腳步聲敲打在光滑的地板上，發(fā)出“噠”“噠”“噠”這樣的聲音，他的目光在意識宮殿的內(nèi)部來回檢索，他在尋找，他在審視，如同他才是這座宮殿的主人。
“回憶。”這聲音又說，帶著不可置疑的命令，森田在本能上想要排斥，但他還是強行忍住了，他的理智在這宮殿的身份從主人降格為仆人，來人想要什么內(nèi)容，只是一個眼神，他就進去為他搬出來。
這些都是森田最寶貴的財富，他所有的回憶，所有的認(rèn)知，所有的感受，所有的觀念，所有印象深刻的細(xì)節(jié)……
從小膽小，不合群，不受女生歡迎……
中學(xué)時候喜歡上漫畫，一直沉迷……
大學(xué)時候暗戀過一個學(xué)妹，但……之后竟然還自以為失戀……
對人生完全沒有規(guī)劃，之后整天看動漫，游戲，畢業(yè)后隨便找了一份工作，終日痛苦但又懶得改變……
這是森田的全部人生，他的成功，他的失敗，他得意時候每一個微笑，他失落時候每一聲嘆息，這些都完整的收錄在他記憶的最深處，只有入夢之前，這些畫面才會偶然在頭腦中出現(xiàn)，但現(xiàn)在，森田把他們?nèi)寄贸鰜砹恕?
伊凡翻看著這些東西，如同最挑剔的當(dāng)鋪老板，在不斷看的同時，也在不斷的搖頭，記憶搜索的速度很快，尤其是在當(dāng)事人配合的時候，沒過一會，他就停止了這個過程，下了結(jié)論：膽小，缺乏主見，可以了，對于一個施法者，你不適合。
伊凡下結(jié)論的時候，森田的意識已經(jīng)快匍匐貼到了地上，對于伊凡說的這兩點，他沒有一點異議，伊凡說的完全正確，這就是自己，對于自己的缺點，森田非常清楚，這是一個公正的審判，這也是一個意料之中的結(jié)果。
除了森田，幾十個另外接受這種“檢查”的人也陸續(xù)有了答案，有十來個人在第一時間感覺就很不舒服，理所當(dāng)然的拒絕了這種“檢查”，此刻他們正充滿懷疑的看著這一切，對于真切發(fā)生在森田身上的事情，他們沒有很深的體會，跟伊凡的脫離接觸以后，立刻就有人關(guān)心地問：“他對你做了什么？”
這是一個有“說”特權(quán)的人，森田下意識的想著，但卻沒有做出什么回應(yīng)，他意識的傷口還依然暴露在那里，伊凡剛才如手術(shù)刀一般的解剖讓他疼到了靈魂深處，而最后的那2個評價無疑是在這傷口上狠狠的撒了一把鹽，他以前曾無數(shù)次的痛恨自己的性格，但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深刻，生活的煙塵把自己的心層層包裹，原來，他早已忘記自己本來是什么模樣。
怎么會這樣，為什么好好的自己，最后會活成這樣？伊凡的審判讓他意識到，自己真的是一個普通人，說自己普通不是事實上沒有成就，而是在自己心里，從來都沒有自己的標(biāo)準(zhǔn)，大家怎么做，他就跟著怎么做，得過且過，他懶得去做自己，于是他只能成為這樣一個普通人，不論是事實上，還是人格上。
既然選擇了平凡，那就得做好被踏入泥漿的準(zhǔn)備，所以森田很自然的滑入了生活的泥坑，他會做現(xiàn)在的工作，變成現(xiàn)在的模樣，原因不是別人，而正是自己，他自己從來沒有正視過自己，從來沒有把自己按“自己”的要求來做，他活的像大家，于是他就成了大家的一部分。
不得不說，森田的這種自我的道德反省在內(nèi)心感受上是最深刻也是最復(fù)雜的，這種道德尺度并不是其他人強加給他的，而是突然，就在剛剛那個瞬間，那個看清楚自己靈魂的瞬間，他忽然覺得，就是這樣的，如果自己還想活的像一個人，就必須是以這樣的標(biāo)準(zhǔn)來丈量自己。
有時候，人只有被踩在腳底，才知道自己原來一直都是躺著的，而那些站著走路的人，他們的背影已經(jīng)成了自己需要仰視的存在。
“沒做什么，只是讓我找回了自己。”森田對那個問話的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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