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他思念入骨的容貌終于再次映入他眼底。
而她的臉上早已淚痕滿布。
她無聲地哭著。
“少炎。”
他低喃,抬手摸上她的臉,替她拭淚。那一顆顆溫熱的淚珠,將他的心燎出一個個深洞,拭到后來,他的手指開始微微發(fā)抖。
然后他放棄了,他將她的臉捧在掌心中,任她的淚水淹透他粗糲的掌紋。
他道:“我還活著,我沒死。”
他又道:“令你擔憂,令你委屈,令你傷心,都是我的錯。是我思慮不周,是我自以為是,是我做了錯事。
“少炎,我無意在你面前強辭解釋。你聰睿過人,我又怎敢在你面前強辭解釋。我為何會做了錯事,你心中必定早已有了自己的分辨。但,你既然沒走,便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說出心里的話,可好。”
他等了等,沒有等到她的任何回應。
他遂看向她肩頭的月華,徑自說給她聽:“少炎,我知你有多心愛我,正如你知我有多心愛你一般。你見不得我讓自己受苦,我又何嘗能見得了你讓自己受苦?在京時,你不愿我為了大位而謀旁人的命,更不愿旁人為了權柄而謀我的命;你一面擔心我要殺人,一面又擔心我殺人不成、反被人害;你聞不得我手上沾的血腥氣,但你又狠不下心棄我而去。你將所有的矛盾與難處,埋進你自己的心中,讓自己掙扎,讓自己難安,卻要讓我看見你貌似平和如常的樣子。這是你待我的溫柔,這更是你疼我的方式。
“但我看見你如此疼我,我又怎會不心疼?以孕事將你騙回晉煕郡,是我之錯,我絕不狡辯,但只有如此,我才能放心。不叫你看見我殺人,也不叫你看見我被人殺;你生性剛烈,凡至險之境,有我一人赴便足矣。解你為難之困境,護你平安與周全,不容有萬一之閃失。這,是我疼你的方式。
“我心底之所謀與所圖,沒有盡早向你敞述,是我之錯。你曾為平將時,多年所持皆為北進收復大平失地,與沈毓章?lián)碛幸粯拥挠麖颓傲抑尽km因我之故,你心甘情愿地收了兵甲,力促兩國議和,可一旦晉室翻覆、國中大亂,大平若決計趁此機會出兵北伐,你身為大平之國姓親王,面對自己多年之志,又該作何選擇?若大平朝廷與沈毓章以‘盡忠’二字逼你,你又當如何?騙你有孕,將你送回晉煕郡,讓王府上下封鎖往來之國政消息,皆因我不愿陷你于兩難之境,欲計于大事抵定之后,再讓你知曉前因后果。而你既不知,便無須對故國懷愧;若有錯,由我一人承擔便是。這,亦是我疼你的方式。
“但我太過于自以為是,我也太錯。我以為我疼你,可竟令你傷心委屈至此,是我該死。少炎,我該死。”
這最后三字如同鞭條一般,將她久久不動的目光重重抽揚。
他話音未盡,嘴便已被她伸手捂住。
她雙眸中含著的淚水像是騰騰火焰,彰顯著她極度的憤怒,亦彰顯著她極度的后怕。
她的手開始發(fā)抖,那抖意順著她的手臂蔓延到肩膀,再到胸口、腰腹、雙腿,到最后,她整個人都在戰(zhàn)栗。
她終于哭出了聲。
那聲音是久抑之后的爆發(fā)。沒有任何事物能夠比擬形容她在他面前的這一番爆發(fā)。她所有的憤怒與后怕皆通過這一番爆發(fā)而在他面前傾泄而出。
他沉默著,凝視她。
漸漸地,他的雙眼中也有了水光。他放開了一直緊握她手腕的左手,也放開了一直捧著她臉龐的右手。他用雙手攬住她的腰,將她牢牢實實地擁入懷中。
他的聲音沙啞,帶有極為罕見的濕意:
“少炎,我錯了。”
那聲音與話語中的罕見濕意令她的目光終于一動。
她的目光觸上他可見水光的雙眼,頓了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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