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雨還想說些道歉與安撫的話，可事與愿違，他說的越多，似乎穆玄英越消沈。剛開始還有看他，漸漸終于不堪重負似的偏過頭，空洞無神的眸子黑黢黢地映不出半點光，也不知道是否在聽。他想自己再講下去不過是掃興，于是聲音慢慢小了下去，預備好的為自己解釋辯駁的話，已經在舌尖滾了一圈，真的說出來后，不知怎地只有一句輕輕淡淡的“對不起”。
房間裏靜得可怕，莫雨以為穆玄英今天是不會對他說話了，剛站起身欲出門去，和開門的吱呀一聲同響起的竟是一聲“沒關系?！?
“玄英……你剛說什么？”莫雨扣住門框的手用力得關節泛白，天知道他多在意穆玄英是不是還愿意……像以前一樣愛他。
“嗯，你的道歉我接受，沒有關系。你會這樣做，并沒什么奇怪的，我一直都知道的?！庇袣鉄o力的話語充滿了自嘲的意味，莫雨不明白這是不是代表他被原諒和重新接納的標志。
如果是的話，未免來得太容易，他的語氣又太消沈，實在沒法聯想到好的地方。
“我在努力為你求醫，紫心蘭這樣的神藥不會只有這一種的，不管是偷是搶我都會為你找來。玄英，請你努力活下去好么，為了我?！蹦攴词謳祥T，重新坐回穆玄英的床邊，將他纏著一層層繃帶的手包裹在自己兩手之間。
“你知道我做了那樣的蠢事是么？”
“什么事？”
“我知道的，你始終不放心我，懷疑我的動機不單純，懷疑我的用心不真誠，我不怪你，你在那樣人心險惡孤立無援的地方長大，本就比別人更難輕易交付感情，像我這樣沒臉沒皮貼上來的，甭管怎么讓你覺得不錯，你都怕是假的，你總活得那樣辛苦?！?
“不……你并不比我活的輕松?！蹦昕酀匦α艘幌拢滦⒅貍杳赃@幾天他衣不解帶地陪在一側照料他，有了比平時更多的空閑和契機去思索有關他的事。然而他悲哀地發現，他真的非常不了解穆玄英。
他了解的穆玄英，僅僅只有兩個側面，浩氣盟的穆少俠，跟喜歡他的穆玄英。而這兩個側面因為莫雨的身份和立場產生了不可調和的沖突。
為數不多的超出這兩個側面范疇的認知，一半是穆玄英自己不經意說出來的，一半是江湖上那些道聽途說，加在一起，未免添了太多想象。
他問過太多你為什么，但很少問及你是什么。
他總在懷疑穆玄英的喜歡，但不管穆玄英怎么說，他都沒有真的思考一下自己的喜歡，如果說這是一種可以諒解并接受的自我保護，此時此刻的莫雨都沒法想象，總笑著看自己的逃避與拒絕的穆玄英，該是何種落寞。
基于此，他想，要是穆玄英一開始就告訴他，他是干干脆脆從浩氣盟脫身來投奔他的，他定然只當是玩笑的混話，結局不會有什么不同。
他不是不喜歡不在意穆玄英，就是太喜歡太在意，才害怕一切都是假的，才連一點點沖擊都受不起，以至于蒙蔽了雙眼白白累他至此。
他太年輕，又驕傲，完全不懂得如何卑微的去愛別人?？伤男难Y，不止一次想要為這份愛而誠實。溫暖也好，溫柔也好，這些他以為自己并沒有的東西，一夜之間如雨后春筍般涌現出來，沒日沒夜地在他耳邊吵嚷，說它們很樂意莫雨把它們送給那個人，但莫雨卻不知道該怎么做才對，因他不敢跟隨感覺。穆玄英卻像不在意自己的驕傲一樣，愛他愛到低到塵埃裏，卑微到了頭往往無以為繼，到了最后，他大概都無法承認曾有過那個如此卑微的自己，和那個讓他如此卑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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