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不累嗎？”花展衣的聲音聽起來倦倦的。
月光清冷地照著前行的石階，花展衣伏在徐云信背上，讓他背著，一步步沈穩地回內務府去。
白日裏熱鬧紛繁的宮道，現在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晚風蕭索，這一段路寂靜得好像深深的山嶺，足下的影子被月光拉得極長，分不清誰是誰。
徐云信不答，反問她：“你累嗎？”
“有一點。”花展衣說。她說罷，似是輕飄飄地嘆息了一聲，不曉得為了什么事。
徐云信知道，即便是今日他將她從姣容殿背了出去，明日，她一樣還是要去那裏罰跪。這樣的日子又能如何改變呢？除非他當日下手，將羅意秋腹中的那一位拿掉，讓她再無覆寵的可能。
或者，花展衣永遠聽命羅意秋，任其利用到死。
無窮無盡的苦難，無窮無盡的仇恨，是生亦死、死亦生，余生沒有絲毫光明。唯一讓彼此能夠覺知自己還活著的，大抵只有此刻貼近肌膚的溫度了。
“所以啊……當初為什么要入宮？”徐云信問她。
“你呢？”
“我么……家中吃不起飽飯了，實在被逼無奈。”徐云信道，“誰知道宮中吃不飽飯的時日也這樣多？”
“原來徐先生也有吃不飽飯的時候。”花展衣竟說起笑來，總給徐云信一種她全然不在乎世事的感覺。
“該你了。”他道。
花展衣沈默了許久，道：“我還以為羅意秋早都告訴過你了。她沒告訴過你要斬草除根么？”
“她說了，但我還是想聽你自己說一遍。”
花展衣無言。
還記得剛入宮時她被宮中的老姑姑欺負，徐云信將她扶起來，說：“要想達成你想要的，就要爬得更高。”
而她那時候想要的，是殺了徐云信為父親報仇。
“為什么過了這么多年，你都不曾動手？”徐云信略一側首，高挺的鼻梁、削尖的下頜輪廓明顯。
她分明有很多機會，如果真的動手，他可能在五年前就已經死了。
此刻，花展衣卻苦笑起來，“有用嗎？”
以為她不想？她原也以為殺了徐云信便是覆仇，可又何嘗不知，他也只是一枚為人擺弄的棋子，或者說，只是那個人手裏一把染血的劍罷了。
他就算死十次，也抵不了罪。
徐云信皺起眉，聲音沈悶：“如今你于她沒什么利用價值了，她將你的身份抖給了我，便是想要你死。”
她走到了這一步，能怪誰呢？花展衣無話可說。
烏云的碎隙之間，月色靜謐地灑下來撩撥著樹葉，徐云信的腳步愈發沈重了些。他將花展衣放在了臺階旁，望著她，“若是能離宮，你想去哪？”
他雖看不到那一日了，聽她說一說，倒是可以先想象那樣的場景。
花展衣沈吟了片刻，笑了。
“若是可以，我想去兌州。”
“為什么？”
“聽聞兌州沒有宵禁，徹夜都是燈火。”花展衣道，“小時候跟著我兄長去過一次，只是沒有入夜便回京了，不曾見到那樣的盛景。”
她眸子裏隱隱含光，徐云信仿佛已經看見她立身燈火中的模樣。他于是也笑了笑，清俊的面容舒展開來，“兌州潮氣重，春日去會更加合適一些。”
春日去，恰好還可以趕上吃櫻桃。
“好啊。那就春日去。”花展衣道。
這么多年針鋒相對，很少有如此和平共處的時候，漫漫長路，徐云信忽而有些舍不得。
可他亦明白人生必有一別，怎么可能總是停滯不前。
審問弄月時，徐云信一度喪失理智。
他暴怒地掐住弄月的脖子，質問對方：“為什么花展衣要向羅意秋下手，他們到底說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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