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六月初，蕭清與拆了石膏，趙悅也拉到了投資，《仲川之夏》原定五月進組，在延期一個月之后終于開機。

《仲川之夏》前半段，蕭清與飾演的夏如玉跟母親夏一梅的關系不好，她逃學、談戀愛、不愛學習，還離家出走好幾次。夏一梅好說歹說，她才勉強混了個大專文憑，畢業就跟男朋友跑了，在服裝店打工。夏一梅突然去世的消息讓她久違地回了一趟家，整理遺物時她發現了藏在衣柜裏的收養證。她這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另有其人，她想要找男朋友傾訴心中的苦悶，沒想到撞破男朋友抱著另外一個女生在街角親吻。她決心自己去尋親，在仲川找了一個夏天，終于在夏末得到了消息。做完親子鑒定后，她看到了父母和弟弟，重聚的喜悅還沒開始，就被父母詢問夏一梅的遺產，想要給弟弟拿去做彩禮。夏如玉對著他們大喊“我和你們沒有關系，夏一梅才是我媽”離開了尋親現場。她回到家，鄰居阿姨告訴了她夏一梅的故事，她帶著夏一梅的遺照去爬玉照山，在山頂看到日出的那一刻，夏如玉終于釋懷，收好照片走下山，開始新的人生。

這部戲裏，女主角夏如玉的戲份尤其多，占了全片的80%。前期的叛逆，中期的麻木，后期的喜極而泣又轉怒，結尾的釋懷與輕松，很多地方都是考驗蕭清與的重頭戲。而她又是沒有技巧，全靠感情的那一類，看到主角跟自己相似的經歷，她拍到崩潰也是意料之中。

答應拍攝后，導演趙悅和蕭清與見了一面，聊過劇本。蕭清與那個時候還對自己有信心，可到真正到了拍攝時，聽到自己條件反射念完臺詞，她實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拍攝順序并不是按照劇情的時間來，為了節約時間和布景，很多同一場景的戲都是集中拍攝。她上一場剛穿著校服拍叛逆少女和母親吵架，下一場換了衣服又要拍夏一梅去世后她回家后的苦悶。這段劇情沒有臺詞，全靠動作和表情。

拍了兩遍，趙悅喊cut了之后走過來，“青嶼，你先休息下吧。”

她退到一邊，找了個椅子坐下，給聞溪發了信息。

進組前聞溪的問題，她還沒有給出答案，但是她現在很想聽到他的聲音。

聞溪直接打電話過來。

蕭清與簡單解釋了情況，像皮球一樣洩了氣：“我有點煩，進入不了狀態，但是劇組還在等著我開工。”

聞溪聽著她的苦悶，恨不得能飛過去。他打開電腦，放了一首歌給蕭清與聽。前半部分低沈的女聲在最后一分鐘變得高亢，蕭清與聽不懂歌詞，最后循環的那幾句“everbody finds love in the end”一直在她腦海裏回響。

助理小米順著墻根摸過來，這是提醒她要開拍了。

蕭清與對聞溪說了一聲“謝謝”掛斷電話。她終于冷靜下來，調整情緒準備開拍。

夏如玉很疲憊地爬上四樓，用鑰匙開了門。她走到夏一梅的房間，看著房間裏的東西，跟她離開時沒兩樣。靠窗的桌子上還擺著夏如玉15歲那年和夏一梅拍的母女合照。照片上夏一梅一頭利落的及耳短發，端坐在椅子上，滿臉帶笑地抱著梳馬尾辮穿奶白色連衣裙的夏如玉。那是夏如玉中考后拍的照片，也是母女倆關系惡化前最后一次合照。

殯儀館打來電話讓她找找夏一梅的單人照。家裏的照片平時都是夏一梅收起來保管，夏如玉知道夏一梅會放在衣柜的第二個抽屜裏，她見過。夏如玉打開抽屜，從裏面拿出了三本相冊，全都是她和夏一梅的照片。嚴謹一點說，大多數都是她的，夏一梅只有寥寥幾張，也是和夏如玉一起拍的合照。夏如玉翻到最后一頁，在相冊裏的夾縫裏找到一張發黃的單人照，夏一梅頂著一頭大波浪長卷發，穿著連衣裙靦腆得靠在大樹旁微笑。

這是她沒見過的夏一梅。從她有記憶起，夏一梅就沒留過長發，身上永遠是深色褲子，跟時尚挨不上邊。

鏡頭在那張照片上停留了一會兒，然后掃到了相冊下面的文件袋。

夏如玉打開文件袋，把裏面的東西都倒在桌上，有房產證、存折、證書……還有一本收養證。

夏如玉在發抖，她看著“收養證”三個字一時呆住了。氧氣好像從空氣中被抽走，她大喘了兩口氣，打開了那本收養證，裏面寫了她的名字。

她是被收養的？夏一梅不是她的親媽？

她想起16歲叛逆時和夏一梅吵架的話：

“夏一梅，你少管我，每天被你管頭管腳，我都要累死了。你不想有這種女兒，我才不想有你這種媽！”

夏如玉吵架的時候是有底氣的，她知道不管自己怎么折騰，最后夏一梅都會心軟。但是那一次，她奪門而出，夏一梅沒有跟上來。最后是她在外晃蕩到半夜，自己主動回了家。開門的那一刻，夏一梅沒有像往常那樣給她留燈，屋子裏漆黑一片。現在想來，那句話真的傷了她的心。

不是自己親生的孩子，養了20多年。夏如玉很想沖到殯儀館去問夏一梅，為什么要這么做傻她以為自己是活菩薩嗎？她可能是被人拐騙來的，也許警察找來過，萬一她的父母是個有錢人，那她不就可以不用每天辛苦在店裏站10個小時，每天抱著一堆又一堆的衣服走來走去？

這一刻，夏如玉對夏一梅是有怨恨的。她有很多話想問，但是夏一梅已經不能回答她了。

她松開了手，收養證掉在地上，夏如玉也癱坐在椅子上，渾身力氣被抽走，眼睛裏是刺眼的紅。

“cut！”趙悅從監視器后探出頭，“這條過了，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