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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二六.四（2 / 3）

是夜，謝竟安頓兒女上榻之后，將所有身在王府內(nèi)的侍女、小廝、仆婦、家丁，一并召集到寬敞的中堂，又命開了數(shù)壇梅山雪釀，為每人各斟一盞。

他走到庭中，道：“我十六歲入王府，到過幾日元月初七，便是整整十年了。這些年裏我送了一些人離去，也迎了一些人進(jìn)來，當(dāng)然還有一些人一直都在，離合有如萍蹤，倏忽不可預(yù)料。但是來去聚散雖輕，主仆恩義卻重，諸位于我，與家人又有何二致？”

“諸位今日奮不顧身，對我和世子的回護(hù)之情，我不盡感激；諸位一向?yàn)檎淹醺賱冢率绿幪帯⒕藜?xì)靡遺，我也難以報(bào)償。言謝太輕，唯有請諸位受竟一拜。”

說著他跪下身去，向眾人深深一叩首，臨近的幾名侍女忙將他扶起來，道：“我們托庇于昭王府檐下，并家中老小一起深受殿下與王妃恩惠，忠人之事，焉求報(bào)償？”

謝竟回到座前，率先舉杯：“殿下臨行留信要我遵醫(yī)囑，仔細(xì)飲食，所以今日不便貪杯，只能飲這么一點(diǎn)，聊表我心意。”

仆從們紛紛把盞同飲，一時席間酒香四溢，卻只聽謝竟又道：“除此之外，這一盞也是我的辭行酒。”

眾人聞言面面相覷，銀綢急道：“王妃尚未痊愈，怎好遠(yuǎn)離京城，長途跋涉？”

謝竟慘然一笑：“早晨的事情，諸位都看見了。羽林衛(wèi)也許不敢對世子真正如何，但于旁人，他們是肆無忌憚的。今日遭難的是綠艾，明日保不齊就會傷及諸位。要想保全昭王府，我主動離開，是眾害相權(quán)之后取出最輕的一條路。”

“如此一來，雖然殿下與我俱要遠(yuǎn)走，但是世子還留在這裏，昭王府還在這裏，這座宅邸一日不坍，便一日是可供諸位遮風(fēng)避雨的家。”

滿庭無聲，人人面色凝重，謝竟接著說：“當(dāng)然，諸位若想另投明主，我也絕不阻攔，盡可以領(lǐng)一份銀錢再去，我們好聚好散，不留仇怨。”

“我只有這么多事情交代，諸位可自去歇下罷，周伯與銀綢略等片刻，我尚有幾句話說。”

眾人只得各自心事重重地散去，謝竟請兩人坐下，先對周伯道：“您是太妃從吳家指過來的老人，服侍殿下長大、操持偌大的王府，豈止勞苦功高。不論來日您愿意歸鄉(xiāng)，還是留在王府裏度過晚年，殿下與我都必將以事親生父母之心侍奉、安養(yǎng)您。”

語畢，他轉(zhuǎn)過臉看向銀綢，這些年她早已不再僅僅是一個醫(yī)官，內(nèi)有王府大小事宜、教養(yǎng)世子郡主；外有與各世家大族交游、生意往來，但凡謝竟不得不經(jīng)手的事情，俱有銀綢在旁幫忙。她攢下的錢開十家醫(yī)館都夠了，可銀綢卻并沒有走。

謝竟唏噓道：“打從第一日相識起，你便說要重新將家裏醫(yī)館開起來。結(jié)果平白耽誤你這么多年，如今我要走了，也再不好強(qiáng)留你了。”

銀綢與周伯對視一眼，前者道：“王妃這話生分了，我這輩子是定然不會生兒育女的，青兒與寧姐兒是我從嬰孩親手養(yǎng)大，他們喚我一聲姨娘，我便當(dāng)親生兒女來疼愛。當(dāng)年王府全盛時王妃救我入府，予我陪嫁的地位和體面，如今風(fēng)雨飄搖，我豈有拋下王府、只圖自己富貴的道理？”

周伯亦道：“我與銀綢是一樣的話，家鄉(xiāng)父老早就各自離散，蒙殿下與王妃不棄，愿意收容我這老朽在王府一住十?dāng)?shù)年，以禮相待，我哪裏還會奢求其他？”

話說到此處，他們之間已經(jīng)不必更多的陳情與剖白。謝竟輕聲道：“我也許會帶走寧寧——也許只會帶走她一個。”

周伯試探著問：“世子是知道的？”

“是他求我……帶走妹妹，讓他留下來。”

兩人俱是一怔，銀綢沈吟半晌，嘆了口氣：“青兒自從謝家遭禍之后，確是一夜間長大了般，心思太重，也未免太懂事了。”

周伯惻然道：“不論如何，王妃都只請安心上路，好好照顧自己與郡主。我們這么多人留在王府，除了盡己所能、竭力保護(hù)世子之外，再沒有旁的念想了。”

謝竟頷首：“我自然信得過你們，只是還有最后一個懇求，在我走之后，煩請將府中我的所有舊物、舊跡全部付之一炬，半點(diǎn)痕跡都不要留下，就當(dāng)昭王府……從來沒有過我這個王妃。”

喧聲漸歇，謝竟對著滿室梅山雪釀的醇香，在空無一人的中庭坐了徹夜。

直到天邊隱隱泛白，他站起身，提了一盞火光微弱的燈籠，向通往花園的角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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