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還是心酸：“那我便回去了，圓圓隨時可以送過來，將軍……請多保重。”
“好。”徐彥沒再多說一個字。
不知怎的，她心底有些說不出澀然，她輕步走出房間，緩緩帶上了身后的門。
她深深呼吸了一下，如同下定一個決心，他在軍中有最好的軍醫照看，有朝陽公主相伴，無需她在這裏擔憂。
聽到門外輕緩的腳步聲漸遠，徐彥攥在袖中的拳才慢慢松開，身上虛虛沁出一層汗，他有些吃力地揭開自己外衫，傷口上層層包裹的紗布，又染出一片血紅。
回到小醫館，丹陽縣裏藥材都被軍中買斷，連帶著沈蘭絮這兒也清閑了許多，聊賴了幾日，正好紅袖樓的鴇母來請人，她想也沒想便應邀徑直往紅袖樓去了。
她覺得自己應該忙碌些起來，才不至于總是胡思亂想。
紅袖樓，那是丹陽縣的煙花柳巷之地，無論戰亂與否，總是一處繁華不敗之地。雖比不得長安平康坊的風月旖旎，也實屬丹陽縣裏最銷魂之處了。
紅袖樓有三層高樓，彩袖紛紛，香風陣陣，絲竹杳杳，鴇母手執小扇，眉眼間風韻猶存，倚在門口迎來送往。
此處自然是不接女客的，可是一位素衣簡裝頭戴錐帽的女子走到門口，鴇母都來不及跟她招呼，便連忙將人請了進去。
內裏庭院回廊，應有盡有，素衣女子一路跟著鴇母走到內院一間安靜舒適的房間裏，才摘下錐帽，露出楚楚容顏。
盡管眼前的人尤有不勝風涼的嬌弱，鴇母語氣卻是格外客氣：“蘭姑好些日子沒有來了。”
沈蘭絮略一頷首，跟鴇母招呼過：“這些日子家中有事，不太容易抽得出空來，今日正好來給姑娘們診脈。”
鴇母連連感激不盡：“好，好，我讓姑娘們一個一個都來。”
紅袖樓裏的女子，倚樓賣笑，看似有一擲千金的風光，可終究是被人鄙夷的賤業，正經大夫沒人愿意管她們，要是不幸染上花柳病或者懷了孩子，最后要么被趕出去病死街頭，要么就重新被發賣出去為人奴婢。
沈蘭絮原來只是樓裏的姑娘得了病，愿意出診替她們看病，等漸漸與她們走得近些，才知她們處境這般辛酸可憐。
后來除了治病，每隔一段時間，她還會專門給姑娘們診脈檢查一番，好防患未然，也讓她們安心。
所以紅袖樓裏，無人不對她充滿感恩和信任。
她盡心盡力替她們診脈檢查，身子大好的，自然松了口氣放放心心離開，身子有恙的，她自然也是開好藥方仔細叮囑，甚至還會柔聲安撫一陣，如同對待普通病人一般，絕無半分鄙夷。
最后一個進來的是海棠姑娘，鬢發是匆忙梳理過的凌亂，唇上半殘的胭脂，像是被人剛剛采擷過的花瓣，曖昧無邊，顯然是才送走了恩客趕了過來。
“海棠，就等你了。”沈蘭絮并不見怪，只是沖她柔柔一笑。
素衣荊釵，冰肌玉骨，一笑便滿室都溫柔起來，讓海棠覺得自己滿身珠翠，也粗鄙形穢得很。
她低垂著眉眼，在沈蘭絮面前坐下，挽起袖子露出玉臂，臂上一對金玉臂馴燦燦生輝。
等沈蘭絮替樓裏的姑娘依次診治檢查完，已經是華燈初上，紅袖樓此時正是旖旎熱鬧。
跟著鴇母走過回廊，穿過花廳的時候，她特地把錐帽壓得更低一些，只是迎面還是被一個帶著幾分酒意的郎君攔住，一把拉住了手腕。
美人雖然看不見容顏，可是這盈盈體態，纖纖步伐，絕與一般庸脂俗粉不同。
鴇母連忙賠笑：“這位娘子也是我們樓裏的客人，還請郎君勿怪。郎君喝得盡興，我讓姑娘們都出來陪你。”
那郎君現在哪還有心思去想別的姑娘，只聽見鴇母說眼前這個女子不是樓裏的姑娘，連忙松開了手，面上輕浮的笑意也變得溫良起來：“娘子要去哪裏，我的馬車正好停在門外，實在不忍佳人辛苦奔波，不如我送娘子一程吧。”
在紅袖樓，這樣的場景沈蘭絮也不是第一次碰到，她低著頭只顧著往前走：“我夫君還在家中等我，就不勞煩郎君了。”
往常別人要是一聽這娘子有了夫君，想要親近之意一般也冷了下來，今日這年輕郎君卻不太信，依舊緊跟不舍：“娘子若是有夫君，怎舍得你在外奔走，你編出來誆我的吧？”
沈蘭絮不欲理他，腳下步伐細細碎碎，走得更快，沒看清前路，一頭撞進了一張寬厚的懷抱，她輕呼一聲，來人臂膀結實，將她牢牢圈住。
熟悉的氣息鋪天蓋地而來，不用抬頭，她也知道是誰。
只是他衣襟上有淡淡酒味……他是瘋了嗎？帶著一身傷來紅袖樓喝花酒？
徐彥：沒關系，反正我會去偶遇。
沈蘭絮：偶遇？青樓？你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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