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沈蘭絮話說出口的瞬間，已經不再去顧慮怎樣盡量周全，此時此刻，只想抱有一顆與徐彥同生共死之心。
好在她話說完，還沒有到想象中最糟糕的一步，圣上只是略一沈吟，著人將她送回了徐國公府。
徐彥則被單獨扣留在了宮中。
下了馬車，沈蘭絮再次站在徐國公府的朱門碧瓦前，心中一時五味陳雜，原來從她的花轎抬進這道大門起，她這一生命運就註定要與之牽絆纏繞，無法割舍。
比起重回舊地的百感交集，更讓她心中觸動的是，原來守在門口的普通小廝，已經換成了身披軟甲的金吾衛。
她慢慢走上臺階，提起裙擺，跨過那道高高門檻，一腳重新踏進了徐國公府的大門。
府內，依然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崗的金吾衛，雖然圣上并沒有給徐彥定罪，但是這座堂堂一品國公府，卻已經徹底被封鎖監控起來。
她先去了主院向徐國公請安。
長安離亂，好像每個人都蒼老了很多，見到她回來，徐國公雖然欣喜不已，只是精神大不如從前，稍微問了幾句徐彥的情況，就有些精神怏怏地讓她回海棠院去陪圓圓。
嗯……竟然還記得她從前住海棠院？
離開主院的時候，沈蘭絮還特地留意了一下，主院裏還沒有新的女主人。
她沒有急著回海棠院。
聽說長安淪陷的時候，國公府已經被北荻的人燒掠過一番，現在的國公府地在原來基礎上翻新重建了的。
府中布局不變，可是亭臺樓閣，花草石木，卻都不再是從前的了。
像是故友重逢一般，淡淡日光將沈蘭絮的倩影投映在地面的青磚上，亦舊亦新，亦新亦舊。
不知不覺間，抬眼便是徐彥的院子。
朦朧間，她眼中浮現的是，三年前的一個春雨潺潺的夜晚，她那樣怯弱又恐懼，第一次抬手敲開這間院門的畫面。
那晚徐彥抬手扼住她脖頸的時候，她以為自己會死。
沒想到后來……
如今再走進這間院子，她腳下步伐纖纖卻已從容，也無人出來阻攔，等她再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已經到了徐彥的房前。
一抬手，木門“吱呀”一聲，輕而易舉被推開了。
可惜今日燈下桌前，沒有那道冷峻威嚴讓人不敢靠近的身影。
既然想見的人不在裏面，她也不愿再進去，她素手搭上門把，緩緩將門再合上時，她最后抬眼再往屋中看了一眼。
這一眼，就讓她頓住手中關門的動作。
房門重新被打開，她疾步走到徐彥平日裏閱書辦公的案前，坐在案前，正對著她的，是一架碧紗屏風，屏風上一幅裊娜美人圖躍然于上，連眉眼神態，都是細細勾勒過的，實在精妙傳神。
這屏風上的人……自然是她。
沈蘭絮有些站不住，扶著靠椅在桌前緩緩坐了下來，原來，他就是這樣坐在這裏，那些孤燈不成眠的夜晚，那些歲月寂長的白晝，與她時時相對。
很快，她註意力不僅僅在眼前的屏風，因為整個書房，不僅僅是這架屏風，還有書架上、墨臺上、筆案上，觸目可見之處，都是裝裱好了的美人圖。
美人或在廊下賞月，或在架前賞花，亦或是在園中采藥，各有姿態，卻又都是同一個人。
全部都是她。
這書房的主人……實在是偏執得到了詭異可怕的地步。
沈蘭絮沈默得快步離開了書房，剛回身把門緊緊關上，迎面撞上來一個女子。
“娘子……你，你真的回來了？”女子率先出聲，難掩欣喜激動。
“樊樊？”
沈蘭絮有些不敢認，印象中那個年輕俏麗的女子，雖然還是年輕美麗，可是整個人通身氣質，雅致通透了許多。
同樣的容顏，還是給人判若兩人的感受。
“是樊樊。”樊樊應下來，眼底忽然閃過一絲惶然心虛，卻被沈蘭絮看在眼裏。
先前在宜州有過的猜想突然又冒了出來，先前樊樊進過這間院子，被徐彥不由分說趕了出去，現在徐彥已經允許她進書房了？
那得是怎樣的關系，徐彥才會允許樊樊進到他的書房？
沈蘭絮心底劃過一絲異樣：“你怎么在這？”
雖然心虛，但對沈蘭絮，樊樊不會有半點隱瞞：“將軍說，沈娘子已經回來，讓我來將屋中這些畫像都收起來，可是徐國公府現在不是隨便能進的，妾各方周旋請示了好幾日，才被允許進來探望。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被娘子看到了屋中的畫像。”
他不想讓她看到。
沈蘭絮敏銳地察覺到一點不對勁：“你現在不住在國公府上了？”
“娘子離開后，整個國公府的人再沒人敢在將軍面前提起你。可是有一天將軍突然來我院中找我，詳盡地向我打聽了關于所有我與娘子相處細節。其實我與娘子不過一次相交，娘子對我說的那些話，將軍都反覆問了我好多遍。”
“他走的時候，看到了我為娘子畫的小像，他就站在那裏，對著小像站著……大概總有兩炷香那么久吧。將軍那樣太讓人害怕了，我甚至都想去請老爺過來，將軍突然跟我說，讓我替他多畫一些畫。”
“后來將軍給我贖了身，我不再是徐國公府的人，就在東市盤了一個小店以畫像營生。將軍房中的畫像，都是我送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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