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庭院深深深幾許，誰憐憔悴更雕零

庭院深深，美人絕粒

蕭北辰接連三日沒有去北大營，雖然練兵才剛結(jié)束，然大營內(nèi)也是事務(wù)繁多，把個余白老先生并莫偉毅、許子俊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這一日，好容易得了清閑，莫偉毅就和許子俊專程來大帥府找蕭北辰，才知道蕭北辰一直都留在花汀洲，他們又一路到了花汀州，剛上了書房，就看到副官郭紹倫面色非常難看地站在門外，莫偉毅走上前去，道：“少帥可在里面？”

郭紹倫猶猶豫豫，還未說什么，就聽得書房里傳來蕭北辰的怒罵聲。

“這都三日了，水米不進(jìn)，高燒不退，我還要你們這群醫(yī)生干什么？！她要是死了，我就讓你們給她陪葬?！?

緊接著就是一陣稀里嘩啦砸東西的聲音，書房的門大開，幾名醫(yī)生面色灰白地走出來，一個個揩著額頭上的汗上了樓，莫偉毅和許子俊才走進(jìn)去，轉(zhuǎn)眼看整個書房都已經(jīng)被砸得不成樣子，莫偉毅看著蕭北辰站在那一片狼藉的中央，背對著門，便走上前一步道：“少帥，這是怎么了？”

蕭北辰緩緩地轉(zhuǎn)過頭來，莫偉毅頓時一怔，看到蕭北辰滿臉憂慮之色，那面孔倒似沉在了陰影里，透出一片黯然，他這樣的頹敗，就連許子俊都看出來了，不自禁地“哎呦”一聲，道：“蕭三哥！”

蕭北辰還未說話，就聽得書房外面一陣腳步作響，郭紹倫領(lǐng)著劉嬤嬤并丫鬟金香走進(jìn)房間來，劉嬤嬤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兒，金香卻是縮著頭，畏手畏腳地走進(jìn)來，看到蕭北辰，更是籠著頭站在一旁，劉嬤嬤便道：“三少爺?！?

蕭北辰淡淡地說，“你們家小姐病了，現(xiàn)在吃不下飯去，又病得嚴(yán)重，還請劉嬤嬤上樓勸勸去?！?

劉嬤嬤只是一怔，道：“我們家小姐在樓上？”這是花汀洲別墅，蕭北辰的地界兒，那所謂的樓上，也就是蕭北辰的房間了，劉嬤嬤頓了片刻，道：“三少爺剛才說的話我沒聽清，能再給我老婆子說說嗎？”她說著，便朝蕭北辰走過來，蕭北辰也沒注意，道：“我說你們家小姐……”這話還沒說完，就見眼前亮光一閃，那劉嬤嬤竟然拔了插在后面籠頭的發(fā)簪就朝著蕭北辰刺過來，蕭北辰也不動，許子俊只伸出手去，就把劉嬤嬤給擒住了，劉嬤嬤臉上全都是怒容，一口就啐了過來，怒聲喊道：“你這是欺負(fù)了我們家九兒，你還當(dāng)我不知道呢，我告訴你，我們家九兒也是個烈性的，你欺負(fù)了她，她就能死給你看，你還想讓我去勸她，我老太婆子就是死了也不干這欺主的事兒！”

蕭北辰只蹙了眉，副官郭紹倫已經(jīng)走上前來，帶了幾個衛(wèi)戍扯了劉嬤嬤下去，蕭北辰淡然道：“把老太太送回大帥府去，好茶好飯伺候著?！毖劭粗鴮邒邘氯ィ墙鹣銋s嚇得腿如篩糠，蕭北辰目光冷冷地掃過來，還未張口，她就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連聲道：“我勸，我去勸小姐?！?

樓上的主臥室內(nèi)，靜寂無聲，金香縮了脖子跟在蕭北辰的后面，一路踩著軟軟的地毯走進(jìn)去，窗簾是拉起來的，罩著紗罩的落地?zé)舭l(fā)出幽幽的光芒，幾名中醫(yī)和西醫(yī)就守在主臥室外面，主臥室里影影幢幢地站著幾個人，都是蕭府的丫鬟，金香走到主臥室里，看著一個丫鬟手里端著一碗烏黑的中藥放在案上，那是同善堂的大夫開出來的，才剛熬好，另有丫鬟端了碗碧梗米粥過來交給金香，金香這才看到躺在床上的林杭景。

林杭景已經(jīng)瘦得脫了形，周身火燙，臉白得沒有半點血色，躺在那層錦被下面，倒好像連那層錦被的重量都承不住了的樣子，右手露出被子，手指無力地蜷縮著，整個人卻仿佛是琉璃瓦，一碰就碎了。

蕭北辰只看了一眼林杭景，就已經(jīng)不忍看下去，他就把頭轉(zhuǎn)到一邊去，眼望著那一碗擱在案上的中藥汁，低聲道：“她可醒了？”一旁的大丫頭云藝走過來道：“剛才還一直昏著，高燒也沒退，這會兒手指頭動了動，倒好像是醒了，就是不睜眼。”她停了下，微有些忐忑地說道：“林姑娘已經(jīng)三日多水米不進(jìn)了，額頭燒得火炭一樣，藥也吃不進(jìn)去，昏昏沉沉，我看這樣，恐怕……橫豎就是今兒晚上……”

她也不敢往下說，因為蕭北辰的眼眸在一剎那變得仿佛要陰冷起來，云藝忙丟了個眼色給金香，金香便走過去，捧著那碗碧梗米粥欠身到林杭景的面前，小聲地叫道：“小姐，小姐，我是金香，端了粥來給你吃。”

林杭景依舊閉著眼，干裂的嘴唇動也不動一下，這幾天，無論誰來勸飯她都是這個樣子，只把自己當(dāng)成是死人，這么多人圍著，看著，別的辦法沒有，她是打定主意要餓死自己了，金香頓了頓，又輕聲道：“劉嬤嬤也知道小姐病了，因不能過來，就說，還是小姐身體比較重要，嬤嬤心疼著呢?！苯鹣氵@樣說著，林杭景放在被子一側(cè)的右手指忽然輕輕地動了動，大丫頭云藝喊道：“林姑娘有反應(yīng)了?！?

這一句話說的蕭北辰也轉(zhuǎn)過頭來，眼里迸出一絲欣喜，金香更是心中大喜，覺得自己是立了大功的，當(dāng)下欠身向前舀了一勺粥送到了林杭景的唇邊，道：“小姐吃一口吧，還是自己的身體要緊，天下哪有過不起的坎呢，你忍忍也就是了?！闭f著，左手忽地一晃，竟是林杭景撐著最后一絲力氣掀翻了她手里的粥碗，那熱熱的一碗粥全都倒扣在金香半邊身上，金香嚇得連著退了好幾步，林杭景卻依舊閉著眼，只是剛剛一動便已竭盡全力，這會兒躺在床上頭暈?zāi)垦?，再也動彈不得?

這一番形景頓時讓整個臥室里的人都不敢出聲了，金香知道林杭景動了怒，也不敢抬頭吭氣，蕭北辰面無表情地望了林杭景片刻，那雙黑瞳漸漸地轉(zhuǎn)冷，嘴唇也抿得死緊，如刀片一般，他知道她是打定了主意要死，他就是不能讓她死！

他霍地轉(zhuǎn)過身，端起那一碗藥汁，大步就奔到了林杭景床前，一手將她從床上攬起來，讓她靠在自己一側(cè)，拿起那碗藥就往她嘴里灌，她卻是閉著眼睛，倔強(qiáng)地咬著牙關(guān)，一滴藥也灌不進(jìn)去，蕭北辰狠了心，右手伸過來捏住她嘴的兩側(cè)，逼著她松開牙齒，將那碗藥硬灌下去，這樣的硬灌卻嗆到了她，她咳起來，咳得更是半點藥汁都灌不下去，眼見著藥汁從她的嘴里流出來，這會兒整個人脆弱的好似一縷煙，隨時都可以散了去。

蕭北辰又急又痛，勃然大怒，“啪”地一聲將那碗藥擲到墻上去，把滿屋子的人嚇得全都噤了聲，他將她一把推開，站起身來，只把手指向她，黑瞳里有著噬人的憤怒，忍無可忍地喊道：“好！你狠！你比我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