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嫣不知道聽了多長時間，開口的時候聲音都帶著明顯的沙啞。即使他已經在極度克制了，可話剛問出來，仍舊控制不住地哽咽了一下。而后，那雙漂亮的眼睛裏蓄滿了淚水，輕輕眨一下，就一顆接一顆地滾了下來。
他并不是那種受慣了寵愛的小孩，因此即使是在哭，也是隱忍著的。
被壓低了的聲音，被緊咬著的嘴唇，還有捏得死死的、垂在兩側的手。
無聲的哭泣有時候比大聲的哭泣更要來得有力量。
如果宋嫣是一般人家的孩子，他一定是被父母寵愛著長大的。那么他在聽到這通電話時，第一反應應該是大聲質問宋和盛，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李煦陽連宋和盛掛沒掛那通電話都不知道，難得的，這個中年男人在宋嫣面前升出了幾分手足無措之感。
他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宋嫣，只好低下身抱了抱對方。這是李皎跟溫樺碰到什么不開心的事情時，身為父親獨特的安慰，但這已經是兩個人很小的時候才會有的事情了。
宋嫣今天十八歲，可在長時間的營養不良下，他的個子根本就沒有長多少，即使來到李家養了這么多天，身上也還是沒有多少肉。
李煦陽對宋嫣的心疼在這瞬間達到了頂點，因此在少年用著祈求的眼神看向他，請他將一些東西代為轉交給宋和盛后，他沒有多想就同意了。
“沒關系的，我理解爸爸。”
少年的聲音又低又啞，在李煦陽抱住他以后，連眼裏的淚水都克制的沒有再落下來了，但他的身體還在生理性地發抖。
是在極度傷心下過分克制的反應。
宋嫣不僅沒有責怪宋和盛的一再拖延，反而還給對方找了個借口。他的出現對于宋和盛來說本來就太過突然了，爸爸需要時間來適應他，這并不是他的錯。
明明最應該傷心的人是他，可宋嫣卻體貼地安慰著李煦陽。他人長得好看，臉上不管做什么表情也都是好看的，但少年此刻的笑容卻叫李煦陽覺得極為刺眼。
中年男人想告訴對方，如果難過的話可以直接哭出來，也不用這樣笑。然而望見那雙漆黑的眼睛裏藏匿著的悲傷，李煦陽講不出任何話。
其實宋嫣應該比誰都懂宋和盛的態度意味著什么，他只是需要這樣一個期盼。而李煦陽不能，也不可以來打碎他的期盼。
這對宋嫣來說太殘忍了。
對方已經什么都沒有了，眼下如果連這點自欺欺人都被撕開，那么他會徹底崩潰。
“李叔，您能不能……幫我一個忙？”才一會兒工夫，宋嫣的眼皮就紅了起來。
“什么忙？你說，李叔幫你。”
“我來這邊之前曾經收拾過一些東西，李叔，爸爸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再來看我了，您能不能幫我把這些東西轉交給他。”
“是媽媽留下來的。”
后面一句是特意補充的，李煦陽又在宋嫣的眼裏看到了小心翼翼。他摸了摸少年的腦袋，額頭上被砸破的地方已經全好了，在溫香的照顧下，宋嫣連疤痕都沒有留下。
“沒問題，你可以回去整理一下，我明天就給你爸爸送過去。”
宋嫣帶回來的東西其實很少，就算全部拿過去給宋和盛，也不會太過招眼。但李煦陽沒想到的是，第二天宋嫣只是交給了他一個木盒子。
盒子大概只有一本筆記本那么大，拿在手上幾乎沒什么重量。
“李叔，麻煩您了。”
宋嫣昨天過后一直表現得很正常，但他今早起來后，兩只眼睛都腫了起來。可以想見，這孩子應該是昨天晚上又偷偷哭了一場。
溫香見了心疼不已，一大早就給他煮了兩個雞蛋，讓宋嫣用來敷眼睛。
“小孩子說什么大人話。”
李煦陽故作生氣地點了點宋嫣的額頭，語氣之間都是親昵。
見狀，少年也只是站在那裏靦腆一笑。
宋嫣要給宋和盛的東西并不值錢，如果是其他人拿到了的話，很可能會直接扔進垃圾桶裏，但如果是宋和盛拿到了的話就不一樣了。
那只木盒子裏面裝了一本日記本，還有幾張照片，全部都是跟他有關的。
日記是從戚然發現自己懷孕以后開始寫的。
知道自己懷孕了時的迷茫，害怕；面對宋和盛父母強壓的無畏，堅強；對新生命的期待和對宋和盛的滿腔愛意，通通都被寫進了日記中。哪怕她后來結婚了，日記開始變得斷斷續續，但那股愛意卻從未消減，甚至越來越濃烈。
誰不喜歡自己是被愛著的呢？尤其是這樣毫無雜質的，打從心底裏的愛。
至少宋和盛是極為震撼的，他在送走了李煦陽后，一個人坐在辦公室裏花了一天的時間將這本日記讀完了。
越是看下去，他的心情就越激蕩。跟戚然分別的這么多年時光全都被密密麻麻的字跡拉平了，他體會著對方一個人帶孩子的艱辛，體會著對方一遍又一遍思念著他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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