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沒有轉(zhuǎn)世了。”燭幽君看著他，“半斤八兩。”
司南星也就笑起來，他正要抬腳往里落，身后響起諱惡君氣急敗壞呼喊：“司南星！”
司南星訝異地挑了挑眉毛：“燭幽君你聽到了嗎？這好像還是他第一次喊我名字，平常都是師弟長、師弟短。”
燭幽君頭也沒回：“不必理會。”
司南星嘆了口氣：“可惜，你要跟我一起進去，就拿不到我給你留禮物了。”
燭幽君這才有點好奇：“是什么？”
司南星嘿嘿一笑：“在家時候偷偷買，沒讓你知道，我出來時候塞在殷北家沙發(fā)墊底下了。”
“是一對指環(huán)，就是我們凡人表達喜歡常送禮物。”
這種情況下，司南星還能嬉皮笑臉地朝他比了個心。
燭幽君：“……那就便宜他了。”
“讓他替我們收著，進了這功德柱，大抵是連把灰都不會留下了，就把那對指環(huán)，當做我們衣冠冢。”
司南星點了點頭：“那就這么招吧。”
“我生生世世都是個孱弱凡人，諱惡君笑我不自量力，或許還挺對，我就是因為這樣，才總活不長。”
燭幽君斜眼看他：“你也知道？”
司南星笑容滿面：“這怎么能不知道？我這不是在積極反思嗎？”
燭幽君看向他，他不好意思地笑笑，“積極認錯，死不悔改，就是我。”
燭幽君低下頭笑了一聲，拉住他手。
司南星晃了晃他手：“燭幽君，我一會兒要是慫了，往回縮了縮，你記得拉我一把，讓我這最后一步，顯得堅定一點，英勇一點。”
他握緊燭幽君手，閉上眼一步踏進功德柱內(nèi)。
他也不覺得疼，渾身暖洋洋，緊握著手也沒有松開。或許是將死之時，他千萬年前記憶逐步回籠，走馬燈似在他腦內(nèi)晃過。
不知多少年前，身體孱弱富商之子，于山河動蕩、戰(zhàn)火紛紛年代里，悄悄收容失去家孩子，建立一間桃花源般書院。
破落小鎮(zhèn)里，在床上被一只巨大金毛老鼠嚇醒小縣令，拎著一只破燈籠，扶著歪歪斜斜官帽，奔走在鄉(xiāng)間振臂而呼，家家戶戶亮起火光，跟著他排成長龍，徹夜奔逃，躲過一場來勢洶洶山洪。
云浮山前仙風道骨白衣劍士，指導自愿留下來阻攔青壯鄉(xiāng)民布陣，在他們身后，老人婦孺牽著手徹夜夸過高山，不管手邊牽著是不是自己家人，他們跌跌撞撞抱成一團，越過高山向西而去。
……
功德柱外，諱惡君神色怔忪：“他居然真進去了……”
灰慈垂首站在他身邊，什么都沒說。
半空之上，冥王制住鳳凰和天帝，垂眸看向司南星消失地方，微微闔眼。
“主人——”
天地間驟然響起武喻扎破耳膜嚎哭，他看著那根被折斷功德柱開始逐漸修復，似有所感，猛地張開雙翅，自身道行和功德匯入功德柱中。
垂方立于自己劍上，一言不發(fā)，只是劍身閃過一道光芒，沒入功德柱中。
張愛梨捂著臉泣不成聲：“燭幽君，小老板……”
李妙雙手合十，一邊抽抽噎噎一邊虔誠祈禱：“各位佛祖道尊還有外國友人神明們，保佑保佑我們小老板吧！”
李宜仙眼帶悲愴，長嘆一聲，舉起長笛，哀婉曲樂流瀉而出，遠遠傳進功德柱中。
他們功德匯入功德柱中，那么丁點光芒對于頂天立地功德柱而言，仿佛杯水車薪，沒有一點回響。
云浮山草堆里悄悄爬出一只小蜘蛛，他細聲細氣地嘀咕：“報恩可真麻煩啊……”
遠遠半空中傳來一聲龍吟，還落下了紛雜花瓣，一只金毛巨鼠帶著鼠子鼠孫們踏云而來……還有更多，毫無神力凡人，似有所感地看向那道光柱。
……
司南星腦中走馬燈播了一遍，最后只留下一張看不清眉目女面——是他在星南夢境中見過那張女面。
司南星似有所感，恭敬地喊了一聲：“先圣。”
他有些愧疚地低下頭，“我到底沒有找到自己路。”
“哦？”看不清眉目女面神色溫柔，“既沒有路，你如何到此？”
司南星張了張嘴，她輕聲笑起來，“你且看腳下。”
司南星遲疑著睜開眼，他似乎從眼前走馬燈里掙脫，有些茫然地看了眼自己腳下——那里有一條路。
金光燦燦，如同星辰鋪就路，蜿蜒來到他腳下路。
他不由地回頭看了一眼，無數(shù)功德跟在他身后，亦如千千萬萬年前，輪回初立之時，他一腳踏入輪回，身后跟著宛如星辰、浩浩蕩蕩亡魂。
那些千萬年留下印記，如同扇動小小蝶翼，終于在正確時候匯成颶風，護著他走向自己路。
——“你不必想起，你不曾忘。”
人力些微，亦有可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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