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之中酒窖距地面有數丈之深, 那葡桃酒是以高昌特產的馬乳葡桃釀造而成,藏于數方木桶之中。安泰領著元劍雪與阿素下了酒窖,親自拆了封桶的軟木塞。
阿素從未見過這情景, 不住好奇打量,只覺隨著安泰纖長的手指移開,鮮艷的酒液傾註而出,註入獸首瑪瑙酒曲中, 頓時滿室香氣四溢, 她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望著她紅撲撲的小臉,安泰笑道:“這可不是給你喝的。”阿素不服氣地嘟起嘴,心中卻是前所未有地歡欣。阿耶既然請李容淵飲酒,大約兩個人聊得不算……壞罷?
安泰心情仿佛也很好,將醒酒的獸首瑪瑙酒曲放在托案上端給元劍雪, 又命人取了冰鎮著, 另有一組水晶杯供品酒之用。
這次元劍雪入內送酒,出來得倒快, 望見阿素一臉急切的神情反倒賣了個關子, 但笑不言。
阿素自然不依, 拽著他的衣袖鬧了好一會,見將她逗得夠了,元劍雪方嘆了口氣,攬過她的肩,微微一笑道:“我還是第一次見, 阿耶與人飲酒如此開懷, 我瞧他二人是棋逢敵手,你的一顆心,也可以放回肚中。”
他語氣帶笑, 眸色中卻含著一絲化不開的悵然,只是這神情轉瞬即逝,阿素并不曾註意。她只怔怔松了手,一直以來壓在心中的巨石終于被搬了開,倒有些不可置信。
李容淵竟真得了阿耶的認可。
然而細想,這一切又是必然,他似乎天生便有那樣的能力,真心要討人歡心時無人能拒絕,更何況,于西征一事,他與阿耶本應是知己。
阿素心中既歡喜又忐忑,想再向元劍雪進一步打聽婚事的消息,卻終究難以啟齒。元劍雪知她心事,也不點破,只陪她靜靜等在房外。
然而阿素方在書房外悄悄張望一圈,卻忽見已緊閉了一日門扉霍然而開,元子期頎長的身姿邁出房門,陪侍在身邊的正是李容淵。
望見阿素,李容淵也有些驚異,見她面色惶然,微微搖了搖手,要她不必太憂心。
元子期自也一眼瞧見了阿素。瞧他面色嚴肅,阿素便有些束手束腳,恭恭敬敬站在一旁,不敢多言。
元子期卻未喚她,只向李容淵淡淡吩咐。阿素仔細辨別,方聽出他說的是關于糧草輜重調遣一事,不僅心中一沈,看來真有一場戰事在即。
阿素正出神,卻聽元子期嘆道:“距我離開北疆已有十年,我知所知,也不過如此,突厥可汗蓄勢十年,不可小覷,還需仔細斟酌。”
李容淵鄭重應了,卻沒有離開的意愿。元子期自知他隱忍一夜,只與自己談西征而不曾言他,自然是要尋一個機會,才將最重要之事拋出。
不徐不疾,不驕不躁,每一步都走得極沈穩,不提別的,元子期頗有些傾服他動心忍性的好耐心,如今能做到這般的年輕人,實是太少了。
果然,待他說完話,李容淵便肅然而立,輕聲道:“另有一事,請郡王應允。”
仿佛知道他要說什么一般,阿素驀然睜大雙眼,只覺手心全是汗,元子期揚起唇角望著李容淵,神色卻并無意外,仿佛等他開口已等了許久。
元子期雖未說話,立在那裏卻不怒自威,極有威勢,然李容淵卻臨危不懼,直言道:“請成全我與表妹的婚事。”
阿素下意識攥緊腰間的宮絳,李容淵似乎也有些緊張,阿素隱約能看見他的手指曲起又松開,骨節分明,然而許久也沒有等到元子期的答覆。
他沈沈的目光在李容淵身上逡巡許久,方微微啟唇,李容淵一瞬不轉望著他,卻聽他淡淡道:“此事再議。”
和緩的氣氛頓時煙消云散,方才的言談甚歡仿佛不過是幻覺,阿素的一顆心直往下沈,李容淵似乎也未料到竟是這樣的結果,一時間竟怔在那裏。
兩廂對峙,一列入府來迎的魏王府侍從皆已握住佩刀,卻被李容淵牢牢壓住,他也極擅應變,見元子期竟不以套路出牌,果斷應變,隨即撩起瀾袍在他面前叩首,沈聲道:“請您應允。”
周遭之人無不震驚,阿素的眼眶也微微有些發紅,前世為帝,膝下萬金,只跪皇天后土她從不見他在何人面前下跪,然這一次李容淵跪著卻挺得很直。
元子期居高臨下打量著他,冷淡道:“起來罷,我受不起。”
依舊是不應的樣子,見元子期漠然轉身,將李容淵晾在原地,安泰心下焦急,然而方邁出一步便被元劍雪拉住,他望著安泰微微搖了搖頭,輕聲道:“且聽阿耶如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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