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從這一天開始，云間女子私塾日日傳出朗朗讀書聲，很快便在京城小有名氣。私塾裏的女學生大都是有些背景，且父母有些見識的，才會明白女子讀書的重要性。也正是從這些女學生的口中，云葦得知北梁使團進京數天后，得到當朝陛下的召見，且以至高國禮相迎。

使團進宮之日，文武百官列在宮門外兩側，垂手以待，大部分官員臉上只剩陰沈，難以看出喜色。丞相魏寅更是官員中最不悅之人，只因他堅決反對以國禮迎接北梁使團，更反對官家親自至宮門口相迎。堂堂大靖乃中原霸主，天下之中心，卻對戰敗的外族卑躬屈膝至此，實在叫人汗顏！

然而官家無視魏寅及所有反對官員的進諫，執意要按萱妃的意思，隆重迎接她的娘家人來朝。萱妃娘娘嬌滴滴地纏著帝王：“陛下，按民間的習俗，臣妾的哥哥就是您的妻兄，您可不能怠慢了他，否則臣妾在北梁的臉面可就丟光了……”

帝王愛美，眼前的嬌人雪媚朱顏，輕吟幾聲就將他骨頭都酥麻了，自然什么要求都能應下來：“好，朕都答應你，愛妃啊，你兄長前來，朕自當親自去迎，嗯，還要率文武百官同行，這樣可足夠重視？”

萱妃娘娘淺笑嫣然，盈盈的得意幾乎就要溢出嘴邊，伏在帝王耳邊低聲輕語：“臣妾謝過陛下厚愛……只是，朝臣們會不會不同意？”

“朕才是一國之主，誰敢不聽朕的？愛妃放心，無論誰要阻止，朕都不會輕饒他！”

美人在懷，帝王貪戀這樣的溫存，一雙大手拂過細柔的發絲，隨即鉆進一片極致溫軟的雪白中……

為了迎使團之事，魏寅同官家唱對臺戲，不僅受了斥責，還被罰了半年俸祿，嚇得其他朝臣們更不敢多言。此刻在宮門口等待的大臣們，心中多有怨言，面上多有慍色，但在帝王面前都不敢表現出來。

聲勢浩大的大靖王朝迎使隊伍，在宮門口已等了一個時辰有余。眼見空曠的道路上遲遲不見使團的蹤影，人群中開始有些躁動。

高坐在龍輦之上的官家和萱妃娘娘神態自若，嬉笑玩鬧著絲毫不將逝去的時間放在眼裏。有前去打探消息的內官急匆匆回來傳信：“啟稟陛下、娘娘，使團尚在驛館修整，稍過片刻就會出發。蕭大人說請陛下和娘娘再耐心等待一會。”

萱妃娘娘率先開口，對著帝王媚笑道：“陛下，您不著急吧，哥哥定是在為您準備大禮呢，不知會有何驚喜？”

帝王撫過萱妃的臉頰，抬起她的下巴幾乎就要碰到唇邊：“朕不急，愛妃再吃點果子，朕和你一起等。”

萱妃捻起一顆晶瑩剔透的紫色葡萄，翹著蘭花指將葡萄送進帝王口中：“陛下先吃……”

這幅畫面落入群臣眼中，耿直者嗤之以鼻，忠厚者恨鐵不成鋼，諂媚者則偷偷取樂……魏寅一把年紀，沒想到臨致休之際卻要受這樣的磋磨，他侍奉先帝，一生忠烈，原以為到這代帝王手中，能見到大靖最鼎盛的國力，沒想到北梁一招美人計就會讓一切毀于一旦！

魏寅咬緊牙根，憤然怒視龍輦上的一對男女，眼中的火焰幾乎都要噴出來，要不是被身邊的同僚拉住，他恨不得沖到圣駕前，對帝王痛罵一番方解心頭之氣！

“哎，北梁使團原本定好今日巳時前來入宮，現在都快午時了，卻遲遲不見人影，是否故意怠慢陛下？”大臣中有人竊竊私語，對北梁使團的行為頗為不滿。

“這怠慢之態昭然若揭，也就咱們那位陛下看不出來，被那妖妃蠱惑啦……”

“天氣寒冷，北風呼嘯，陛下竟能容忍他們遲到整整一個時辰，當真是寒了臣子們的心。”

“誰說不是呢，聽說皇后娘娘知道這個消息后，病情又加重了，恐怕時日無多。”

魏寅聽到這話機敏地看向說話者，斥責道：“這種話也能胡說，不要命了？皇后娘娘福澤綿長，乃一國之母，不容任何人褻瀆！”

說話的大臣被魏寅的威儀所嚇倒，連聲道歉：“是下官失言，是下官失言……”

魏寅沒有再責怪下去，他心裏也清楚，后宮早已不是從前的后宮，皇后娘娘一生無子無女，本就活得沒有滋味，現在陛下專寵外族女子，更是傷透了她的心，因此身體一天比一天差，也不知道熬到什么時候會油盡燈枯。至于蓮妃娘娘，從前是陛下最心愛之人，又生育了三位子女，一時風光無兩，可惜美人遲暮，在萱妃娘娘的襯托下宛如昨日黃花，再加上經歷太子殿下被禁足、二皇子被派去督戰之事，已是心灰意冷，整日都打不起精神。就連以前常常在她跟前盡孝的昭華公主，都因為避人耳目而不得不日日躲在自己宮中，無事甚少外出，她連母女見上一面都成了奢望。

后宮情形如此，大臣們卻無能為力，如今外憂內患實在寢食難安，偏偏帝王卻能安枕好眠，枉顧天下蒼生，說來如何不氣？

直到過了午時，眾人才遠遠看見一隊人馬乘坐轎攆而來，為首的幡旗上赫然寫著“北梁”二字，想是使團人馬無疑。只是令人費解的是，他們中竟無一人步行，就連隨從婢女都坐在馬車上，要知道大靖的朝廷重臣們都是筆直站立，無人敢偷懶坐一下，難道肱股之臣還不如區區婢子嗎？

使團車馬一直行到龍輦前才停止前進，從第一輛馬車上跳下來一男子，身形高大魁梧，半披散著發，面色黝黑，嘴唇上下蓄了胡須，一看就不是大靖人士。

他徑直走到龍輦前，不行跪拜之禮，只微微頷首，高聲道：“北梁蕭無極見過大靖陛下！見過萱妃娘娘！”

萱妃見到哥哥一臉笑意難以掩藏，搶在官家之前回話：“哥哥今日前來辛苦了，何必行如此大禮，快別客氣了！”

大禮？大靖朝臣們聽此言差點都吐出血來，蕭無極作為使臣，按理應跪拜才是，他如此敷衍了事，擺明了不將陛下放在眼裏，這萱妃竟然還能說出這種話來，實在是有辱國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