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風(fēng)雪更甚，地面上已經(jīng)積了一層指節(jié)厚的冰雪。

寧軒大步走進(jìn)主院，袖中雙手上還帶著來不及清晰的墨跡，他進(jìn)門看到寧夫人，直接撩開衣擺跪了下去。

“母親，我要娶的是林家三娘，林溫溫。”

寧夫人端坐在上首，未叫他起身，只凝望著這面若冠玉的兒子，道：“我已查過，那林溫溫自幼體虛，光今年便病了好幾場，一次比一次嚴(yán)重，這樣的身子日后可能為寧家綿延子嗣？”

寧軒仰頭看她，道：“這是后話，再者，能不能生子與她可否為我妻，無關(guān)。”

于氏族而言，娶妻娶的是家世臉面，背景身份，便是正妻生不得子，也可納妾生子，再過到妻子名下，所以林三娘不論能不能生子，對于寧家而言，沒有那般重要。

寧夫人如何不知這個道理，不然當(dāng)初她也不可能親自上門去說這門親，可現(xiàn)在情況不同，她也不能再由著寧軒的性子來。

“三郎，這門親事，你必須同意。”寧夫人正色道，“開春便要關(guān)試，難道你為了一個女人，連仕途都不要了，名聲也不要了，還要挨那悔婚的板子不成？”

“母親，不必悔婚。”寧軒說得斬釘截鐵，“我等她便是，待她何時病愈，我再何時成婚，頂多便是多等些日子，又有何妨？”

“三郎啊，你還看不出來嗎？”寧夫人終究還是忍不住，起身朝他走來，“你覺得林家為什么這樣著急？為何不等她病情好了再說此事？”

寧夫人扶住他肩頭，壓聲道：“那林三娘這一次……怕是要不行了！”

寧軒身影搖晃，片刻后恍惚起身，“我、我要見溫溫……”

“不許去！”寧夫人一把將他拉住，“在關(guān)試之前，你不得出府，你的身子不能出任何問題，誰知道那林三娘染的是什么病！”

寧軒的院子當(dāng)晚便圍住了一群府衛(wèi)。

一夜的大雪將整個上京覆上了一層銀裝。

百花園的湖面也結(jié)上了一層冰，林溫溫早晨醒來看到有鳥兒落在冰面上，頗為有趣。

望煙樓裏的火墻燒得極為暖和，只站在靠東的窗邊才能感受到一絲涼意，珍珠勸她不要過去，林溫溫只看了兩眼，便被拉回床邊坐下。

她身上穿著夏日裏的緋紅薄裙，明艷如綻放的絕色牡丹，與那窗外冬景格格不入。

那日顧誠因信誓旦旦說要將她明媒正娶之后，林溫溫心中罵他瘋子，表面上卻還是咬住牙根忍住沒有激怒他，只抽著唇角，沒有出聲。

顧誠因卻是以為她信了，撫著她墨發(fā)，用唇在她臉頰上碰了一下。

林溫溫將這些告訴珍珠時，珍珠又驚又楞，可莫名覺得，顧誠因能說出口，便也能做到，當(dāng)然，她沒有和林溫溫這樣說，只勸林溫溫不要再惹怒顧誠因。

林溫溫當(dāng)時點頭應(yīng)下，怕隔墻有耳，湊到珍珠耳旁用氣聲道：“尋常的狗都得順毛摸，更何況腦子有病的瘋狗。”

說完，她給了珍珠一個放心的眼神。

珍珠太了解林溫溫了，她可沒法放心，往后這一月裏，每日都要和林溫溫細(xì)細(xì)叮囑，又悄悄鼓勵，告訴她鐵杵磨成針的道理，要她先將顧誠因穩(wěn)住，日后總能尋到機會離開的。

林溫溫抱著這微弱的希望，照做了。

從那日之后，她幾乎再也沒有和顧誠因發(fā)過脾氣，雖然有時候?qū)⑹中亩家疲傻降走€是咬著牙根強忍住了。

“珍珠，我好無聊啊……”

林溫溫從前雖然也是個喜歡宅在房中的性子，可那時每日聽馮氏斥責(zé)幾句，再做做繡活，看看話本子，聽聽東家長西家短的趣事，倒也沒覺得時間漫長。

這一個月，悶在這小屋中，每日就是吃了睡，睡了吃，陪顧誠因做戲……簡直如同上刑一樣難捱。

珍珠道：“上次郎君不是給了娘子一本書么，娘子到底那日扔到哪裏去了？”

林溫溫當(dāng)時氣急敗壞，隨手一扔，哪知就尋不見了，不過想來顧誠因也不會給她有趣的書看，左右還是些講道理的東西。

主仆倆一齊嘆了口氣。

門外有聲響傳來，主仆二人皆深吸一口氣，后背都挺了起來。

雷打不動，顧誠因每日到了用膳的時候，便會準(zhǔn)時提著食盒出現(xiàn)。

珍珠趁顧誠因還未推門進(jìn)來，不忘扯了扯林溫溫衣袖，小聲對她提醒道：“三娘，萬事都先忍住。”

林溫溫朝她點頭，“苦盡甘來！”

門被推開，林溫溫起身迎了過去，掐著指甲朝顧誠因咧嘴一笑。

“表兄，你來啦。”

珍珠退了下去，臨走前與林溫溫對視一眼，兩人一齊點了點頭。

今日顧誠因似是心情不錯，那張臉雖然看著還是慣有的陰沈，卻莫名眉間郁色少了幾分。

不過林溫溫也發(fā)現(xiàn)了，她表現(xiàn)的越乖順，越像當(dāng)初在流景院時那樣，顧誠因似乎也越正常，越同從前那個只希望看書寫字的顧表兄沒什么太大區(qū)別。

只每日，晚膳過后，他離開前，還是要吮她的唇。

這也是讓林溫溫最怕的一個環(huán)節(jié)，每次這個時候，她渾身便軟得不像話，幾次想要將他推開，或是咬得他滿嘴是血，最后想想珍珠的話，還是忍住了。

天將降大任，苦其筋骨，勞其體膚……

她就勞一下子，待日后她翻身了，再把顧誠因舌頭揪掉來報仇！

“外面雪色很美，想出去看看嗎？”顧誠因問她。

林溫溫思緒被打斷，顫了一下，連忙搖頭，“我怕冷，不想出去看。”

顧誠因微怔，明明下人給他傳話時，說林溫溫這幾日總和珍珠抱怨，說在房中悶著無聊，所以他才有此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