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賦

穆懷安神色扭曲，看起來是真的接受不了面前這人竟在光天化日朗朗干坤之下說出此種有辱斯文的話來，簡直是世風(fēng)日下人心不古。

“你……”

穆懷安憋了半天，竟是一句話都沒憋出來。

身后的蕭楫舟已經(jīng)快要笑噴了，他的肩膀都在發(fā)抖，顯然是目前為止還算愉快。

齊滺則是冷冷地看著穆懷安，他輕輕地掙了一下手，這一次，穆懷安沒有再扣住他的手腕。

齊滺掙脫穆懷安的控制，重獲自由，齊滺才后退一步，說道：“府君大人若是被噩夢魘住，那便去求個神拜個佛，莫要再對下官做出無禮之事。”

穆懷安：“……”

穆懷安閉上了眼，他深吸一口氣，覺得自己的情緒已經(jīng)平穩(wěn)到不會被齊滺氣死了，這才轉(zhuǎn)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喝著自己剛剛嫌棄很久了的冷茶，冷著臉不說話。

齊滺看著眼前這位又一次發(fā)瘋還發(fā)不同以往的瘋的府君大人，一時之間只想送客——

他現(xiàn)在腦子裏也有些亂糟糟的，覺得自己需要時間好好理清一下思路。

只是府君大人就沒有善解人意的時候，此時逐客令已經(jīng)在齊滺的口中繞了一圈又一圈，穆懷安卻表現(xiàn)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一點(diǎn)都沒有感受到齊滺的逐客之意。

只是話一出口，還是表露出穆懷安的慌張來：“關(guān)于昌黎韓氏私藏曬鹽法的事，我只是知道有這么一件事，但卻沒有證據(jù)。你們想要查，只怕要親自去一趟昌黎。”

聽了穆懷安的話，齊滺此刻也不再維持那副恭恭敬敬的姿態(tài)，反而帶著幾分尖銳地問：“昌黎韓氏是府君大人的外家，府君大人就是這樣輕飄飄地送你的舅舅一家送斷頭臺嗎？”

問完這句話，齊滺目光一眨不眨地盯著穆懷安的臉看，生怕漏掉穆懷安任何一點(diǎn)的微表情。

齊滺註意到，在聽到他的問話之后，穆懷安的臉上露出了一種十分微妙的表情，帶著厭惡，帶著憤恨，總歸是十分覆雜，但卻全部都是負(fù)面情緒。

哇偶。

蕭楫舟的情報可能過時了，穆懷安對于將他養(yǎng)大的昌黎韓氏，可是沒有一丁點(diǎn)兒的感恩呢。

——當(dāng)然，也不排除穆懷安故意演戲給他看的可能。

穆懷安臉上覆雜的負(fù)面態(tài)度僅僅存在了一瞬，轉(zhuǎn)瞬之后，他的臉上又恢覆了古井無波般的平靜，像是剛剛的負(fù)面態(tài)度從未存在過一般。

穆懷安披著一副公忠體國的外衣，口中的話也說的煞是官方又忠誠：“本府君先是大梁的官員，后才是舅舅的外甥。天地君親師，君排在親之前。本府君執(zhí)掌一郡，又掌管著支撐整個關(guān)東的洛陽倉，就要牢牢記住自己的使命，不可因公廢私。”

一番話說得當(dāng)真是大義凜然，仿佛眼前牧民者是真的視治下百姓如父母，而沒有二十余年來對洛陽倉的虧空不管不顧。

只是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再追究穆懷安，可就說不過去了——

穆懷安可是給他們提供了昌黎韓氏私藏曬鹽法這么一份大禮，繼續(xù)追究穆懷安的“治下不嚴(yán)”之過，情分一事之上便說不過去。

如果現(xiàn)在蕭楫舟是大權(quán)獨(dú)攬的帝王，齊滺說什么都要狠狠殺一殺穆懷安的氣焰。可偏偏蕭楫舟剛剛登基，他的皇位并不穩(wěn)固，貴族投誠卻依舊被清算，這樣的話傳了出去，蕭楫舟就別想再接到任何一位貴族的投誠。

即便齊滺心裏恨不得讓這些貴族都好好看一看被他們剝削壓迫的百姓過的都是什么樣的生活，但他也深刻地明白，現(xiàn)在可不是和貴族撕破臉好時機(jī)。

齊滺憋著氣，最終卻也只能硬邦邦地說出來一句：“府君大人的忠心，陛下一定會知道的。”

穆懷安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他的目光落到齊滺身后的蕭楫舟身上，沒有任何掩飾，就是大大方方地向齊滺說明，他已然知道身后之人的身份。

不過蕭楫舟的身份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只怕出了大興宮的那一刻開始，蕭楫舟的行蹤就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

見到這樣的目光蕭楫舟也不懼，他沖著穆懷安歪了歪頭，一副毫不在乎的態(tài)度，眸光中卻分明是攝人的壓迫。

被這樣的目光註視，穆懷安轉(zhuǎn)而再一次看向齊滺，說道：“陛下知曉本府君的忠心，本府君深謝陛下隆恩。至于昌黎那裏紫薇郎要不要去，那就不是本府君的事了。”

說著，穆懷安后退一步，說道：“天色不早了，告辭。”

就這樣走了，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卻把齊滺搞得暈頭轉(zhuǎn)向，整個腦子都是懵的。

蕭楫舟伸出手在齊滺的眼前晃了晃：“紫薇郎大人在想什么？”

齊滺一巴掌拍下蕭楫舟的手，他正襟危坐在座位上，沖著蕭楫舟抬了抬下巴：“坐。”

姿態(tài)高傲，看得蕭楫舟心裏一陣打鼓。

蕭楫舟的直覺從來都沒有錯過，他覺得大事不妙，那就是真的大事不妙。

果不其然，齊滺開口，第一句話就是：“穆懷安說的‘你是來救蕭楫舟的、不是來救西齊的’，是什么意思？”

蕭楫舟：“……”

上來就是死亡之問一擊即中，問得蕭楫舟一時語塞，根本找不到話來搪塞。

齊滺冷冰冰的警告：“這件事上你敢有一星半點(diǎn)兒的瞞著我，咱倆就沒有以后了。”

蕭楫舟：“……”

幾乎是在瞬間，蕭楫舟便收斂了所有的小心思，想到借口全都被自己咽了下去。

齊滺：“說！”

不知道為什么，恍惚間，蕭楫舟竟然覺得眼前這一幕像極了懼內(nèi)的丈夫偷偷藏了私房錢被妻子發(fā)現(xiàn)時的場景。

發(fā)現(xiàn)自己在想什么的蕭楫舟：“……”

他不是懼內(nèi)的丈夫，齊滺也不是母老虎妻子，他們只是普普通通的朋友。只不過他知道齊滺的來歷，齊滺知道他的未來，使得他們之間的感情比普通朋友更加緊密罷了。

他們只是彼此間最為特殊的存在，但那也不是懼內(nèi)丈夫和母老虎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