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海南星心裏瞬間刷過了無數(shù)吐槽。

但在夢裏，她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行為，卻只能跟隨著夢境中的自己，連一個多余的表情都做不出。

她在女侍的簇擁下走出門，繡著繁覆松鶴的千早被海風吹起，前天冠上的愿玲叮咚作響，仿佛在應(yīng)和著從天邊而來的海潮。神社裏到處燈火通明，連繁星都在蜿蜒的火光中隱去。她在縹緲的歌聲中走到長久佇立過的斷崖邊，與海面上恢宏的神殿遙遙對望，冗長的祭詞在腦海中浮現(xiàn)又隱去，海水中浮動著嶙峋波光，像是灑下揉碎了的鉆石，一如她曾在藍色巨人額前見到的水晶般澄澈空明。

有人走上前，將神樂玲和檜扇塞進自己手裏。宮司在身后宣布祭典開始，悠揚的鐘鼓聲再度響起，海浪也翻涌得更急。

一縷海藍色的光芒從海神殿亮起。

人群中響起了驚嘆，隨即就是更加虔誠的禱告。南星有點茫然地站在懸崖邊，看著那光芒慢慢飄蕩到自己面前，又低頭看了看手裏的祭器。就在她以為要像電視劇裏的巫女那樣開始一段奇怪的祭祀時，下一秒，卻發(fā)現(xiàn)夢中的自己手一松，毫不猶豫將掌心的神樂玲和檜扇丟在了地上。

身邊似乎傳來神官們抽氣的動靜。

但她毫不在意，提起衣角，走到懸崖邊沿，仰頭直直望著那道海藍色的光芒，十分熟稔地伸出雙臂。

“神明大人，你來帶我走嗎？”

她這么開口。

海風在那一刻吹起臉頰邊的長發(fā)，像是某種無言的應(yīng)答。南星睜大眼，看著光芒突然盛放開來，阿古茹的身影出現(xiàn)在視野中，沒有去看一眼身后驚慌跪拜的人群，而是朝著自己俯身，在她面前伸出手。

“太好了，我就知道。”

她高興地笑了起來，提起衣角，跳上對方攤開的掌心，仰頭望他：“那么，我遵守了約定，從今天起就是海神的巫女了哦。”

“……”

阿古茹沒有回答，只是看了她一會兒，帶著南星轉(zhuǎn)身離去。合攏的掌心隔絕了一切來自外界的窺探，而在漸漸暗下的陰影中，南星回過頭，從藍色巨人的指縫間，她看到不知何時從廳堂中走出的藤宮站在人群后，漫天星子下，黑色的衣角被海風吹起，于夜色中劃過一道清淺的弧度。

他遙遙望著她，眼神明滅，浮動著難以言喻的情緒，似乎動了動嘴唇：

【南星——】

“！！！”

天海南星倏爾睜眼，大腦還未反應(yīng)過來，本能就已經(jīng)脫口而出：“藤宮！”

“怎么？”

身下似乎傳來骨骼的起伏，溫熱的體溫透過衣衫將她包裹。熟悉的清冷聲音響起，背著她走在山路上的藤宮偏過頭，看向?qū)Ψ姜q帶驚茫的臉，語氣稍微放軟了一些：“做噩夢了嗎？”

南星楞了下，眨了眨眼，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從夢裏醒來，此時正趴在大爺身上。于是她明白，昏迷之前栽進了什么懷裏的觸感并不是自己的錯覺，這段時間是藤宮一直在她身邊，而不是如夢中一樣看著自己遠去。

海神大人長松口氣，重新把腦袋放回對方肩膀上：“……嚇死我了。”

什么海神的巫女，別人的新娘。雖然夢裏那份愉悅貨真價實，但所有隱約的歡喜都止于最后看到藤宮眼神的那刻。那其中包含的情緒實在太多了，南星下意識覺得心慌，尤其是想想這一出仿佛渣男出軌一般的劇情，她就對大爺有種莫名的心虛。

還好，那只是夢而已。

“你也嚇死我了。”

倒是不知道這人心中百轉(zhuǎn)千回了什么，瞥了眼南星隱隱透露出蒼白的側(cè)臉，藤宮現(xiàn)在的表情也并不算好看：“我只是在研究那副壁畫，結(jié)果一扭頭就看你暈倒在那裏……為什么，南星？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個巖洞裏有大海的力量。”她老老實實回答：“應(yīng)該是和我失去的記憶起了共鳴，其實沒什么。”

就是展示給她的內(nèi)容有點過于驚悚。

……是嗎。

直覺這人沒把話說完，但又勉強不來，藤宮抿緊嘴角，剛思考了下要怎么繼續(xù)追問才能撬開這家伙的嘴，他就聽見南星清清嗓子，有點吞吞吐吐地又開了口。

“那個，我想問你個問題。”她略微收緊了環(huán)在他脖頸上的手臂：“你得如實回答我。”

“你說。”

“就是……藤宮你真的很喜歡我嗎？”

這算是什么問題。藤宮楞了下，點點頭：“當然。”

“那——”

似乎覺得有點難以啟齒，南星把臉埋進對方衣領(lǐng)裏，聲音放得很輕：“如果，我是說如果……要是你知道我離開了你，而且是很主動的那種，你會怎么辦？”

藤宮的腳步一頓。

“你想離開我？”他站在陡峭的山路上，在慘白的月光下皺起眉，眉間浮現(xiàn)出一絲陰郁。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如果，如果！”

自覺背不起這口大鍋，南星連忙否認：“你就當是一種假設(shè)，你會怎么辦？”

他會怎么辦。

藤宮垂下眼，斂目思考了會兒。他不喜歡這個假設(shè)，但答案也很明顯地擺在那裏，如果一個人只是想想被拋棄的可能就已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話，那他絕對、絕對不會接受這種可能真的發(fā)生，手段當然也不會那么好看。

“我希望你不要主動離開我有這種念頭，一點也不要有。”

再度邁開腳步，藤宮看著面前漆黑的山林夜色，眼底浮現(xiàn)出難耐的晦暗，語氣也冷得像冰：“而如果這件事不幸成真——”

他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什么寬容之輩，不然破滅招來體也不會獨獨選擇了他來利用。藤宮博也從來不曾否認自己性格中執(zhí)拗的那一部分，一旦他想要什么，一定會用盡一切求取，至死方休。

這種執(zhí)拗在天海南星身上尤甚。

“無論你離開我去往哪裏，我都會找到你。”他淡淡道：“就算打斷你的腿，我也要抓住你，帶你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