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護(hù)城河畔。

能被皇帝選中做逃生密道的地方，自然是偏僻安靜，少有人跡。這個優(yōu)點(diǎn)在面對突厥刺客時，卻變成了確鑿無疑的缺點(diǎn)。

皇帝拉著已經(jīng)被嚇得一句話都說不出的四皇子，兩人縮在三個侍衛(wèi)身后，身子有控制不住的顫栗。往日裏至高無上、人人皆須跪拜的九五至尊，落到這個境地，仍然顫抖如風(fēng)中落葉。

突厥人看起來也并不輕松。

他們雖有六人圍住三個侍衛(wèi)，但是此地是長安，大桓腹心，一旦鬧開來，守城的羽林軍能活吃了他們。也就是此地寂靜，皇帝又特意隱匿了行程，他們才能有劫走皇帝的一線機(jī)會。

但一旦事情洩露，他們在長安再無后援，而大批守軍卻足以把他們活吃了。

河邊微風(fēng)吹拂，新生的嫩綠柳葉沙沙作響。時值下午，已有農(nóng)戶家的炊煙升上天空，遠(yuǎn)處遙遙傳來士卒巡邏時馬蹄得得之聲，聽得人心頭一緊。

皇帝失蹤，最多掩蓋不過半天，守軍就會做出反應(yīng)。若是再拖下去……

為首的黑衣人一舔嘴唇，回想起出發(fā)前長官的叮囑。

“那個姓聞的南人年紀(jì)雖輕，打仗倒真是一把好手，接替了那個酒囊飯袋后，我們在北邊就沒贏過。他們有大片良田，糧草物資，耗得起，我們不行。還好，他們有個軟弱的皇帝。”

“你們此去，先夸耀武力，南人的皇帝就會猶豫著想和談。和談能成最好。若是和談不順，或是前線吃緊，你們便以精銳擇他出宮的機(jī)會，直接將皇帝擄到北邊！他們南人不是講天地君親師嗎？皇帝都到了我們手上，看他們還打什么打！”

他的眼睛頓時再次射出兇光，和周邊伙伴一對眼神，便殺將上來。

皇帝身邊的侍衛(wèi)都是千挑萬選出的精銳，能被選出來執(zhí)行刺殺任務(wù)的突厥人也不差，一時間刀劍相碰，發(fā)出令人牙酸的鏘鏘聲。

喊殺聲打破了這片地方的寂靜，驚飛樹上鳥雀。

不能這么拖下去了！

為首那人一橫心，大喝一聲，拼著左手臂一道劃傷沖進(jìn)包圍，一手拎起皇帝，附帶著抓住了皇帝懷裏的四皇子。

“都住手，不然我殺了他，你們都是弒君之罪！”

皇帝強(qiáng)撐著喊出一聲：“別、別……聽朕說，都別動手！”

這招非常有效，侍衛(wèi)們投鼠忌器，打老鼠怕傷了玉瓶，紛紛停手。

黑衣人得意地呵呵一笑，對手下人做了個手勢。他們并不戀戰(zhàn)，而是呈扇狀分開，散到皇帝身側(cè)。

黑衣人將四皇子拋給身側(cè)另一人，自己拎著皇帝就要躍起，卻被裴明彥一劍壓回地上。

方才激烈的一起一落，令皇帝兩股戰(zhàn)戰(zhàn)。他卻明白此時絕不能放棄，人還在長安，稍拖得時間，便能引來救援。此刻不是計較什么帝王威嚴(yán)的時刻，相較而言，還是后半生的榮華富貴要實(shí)在得多。常言道，識時務(wù)者為俊杰，皇帝道：“壯士聽我說，你也不想陷在長安的包圍裏出不去，是也不是？別殺我，其余都有的談。你要黃金、還是美人？我都可以給你。就是讓北方守軍立刻撤軍，也不是不可以談。——只要你放了我，其他都可以談。”

黑衣人真的停了動作，呵呵一笑：“我倒是少見你這樣軟骨頭的皇帝。”

皇帝暗暗咬牙，卻沒有翻臉，只道：“你要什么？只要我還是大桓的皇帝，管我是軟弱還是強(qiáng)硬，只要你要的東西我能給，就可以談。況且，令一個軟弱的皇帝活著，不是對你們有利得多嗎？”

黑衣人對著面前問道：“你們南人的皇帝就是這等貨色，你們還要繼續(xù)為之奮戰(zhàn)嗎？不如投了突厥，單于已經(jīng)許諾了，分你們千匹牛羊，美人無計。”

“萬萬不可！”皇帝忙叫道。

于此同時，裴明彥仍穩(wěn)穩(wěn)拿著手中的劍：“家父曾言，為人當(dāng)頂天立地、光明磊落，不可首鼠兩端。某雖寒微，亦不敢拿德行換富貴。”

“有你什么事？”黑衣人還是笑瞇瞇的，臉上表情卻無端透著股狠辣，直接將兩腿發(fā)軟的皇帝扔到地上，“這個南人皇帝太麻煩，帶著太重了，要是只帶頭顱回去，會輕些。”

后半句是對著他手下說的。立刻便有人持雪亮彎刀上前。

裴明彥和另兩個侍衛(wèi)目光一凜，急急要上前，但早有人一劍砍來，阻住他們的動作。

侍衛(wèi)和突厥刺客尚在纏斗，皇帝看著愈來愈近的刀鋒，面無血色，嘴裏反反覆覆念著無邏輯的話。

“我是皇帝！我是皇帝！我對你們有用！”

“不就是退兵嗎？我這就下詔退兵。朔方給你們，北邊其他城鎮(zhèn)都可以割給你們，只要你們不殺我。我是皇帝！”

黑衣人仍在笑瞇瞇逼近：“你怎么就不懂呢？你現(xiàn)在是皇帝，但皇帝可以不是你。也是你運(yùn)氣太差，偏偏這等時候出宮不帶足侍衛(wèi)，還帶個皇子，撞到我們手上。真是狼神給的運(yùn)氣啊。”